分手的事壽檀不打算瞞她,點點頭:“對啊,你不是一直看不慣他嗎?現在我們分開了,你滿意了吧。”
“什麼時候的事。”
“就最近。”
“剛分手就又談上了?”
“也不是。”
“不是不是,你就會說不是。我難道沒叫你怎麼說話嗎?”多年的輪椅生活,讓李姝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一塊肌肉來,雞爪子般的手死死抓住壽檀。
她焦急地盯着自己的女兒:“你快點說清楚行不行,你誠心急死我啊?”
“你這麼着急,到底是想問什麼?”
壽檀見她這幅關心模樣,心裡卻沒有半點溫暖,隻是覺得窒息又可笑。
“你是真的關心我,怕我在情感裡受傷,還是隻是害怕我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壞了你的名聲?”
“笨蛋!”細長的手指精準地戳中壽檀的腦袋,戳的她腦袋偏向一邊。李姝恨鐵不成鋼道:“我們是母女,我的名聲不是你的名聲嗎?你要是真做了丢人現眼的事,人家隻會說是我沒教好!你要不是我女兒,你就是被人戳着脊梁骨罵我也看都不看一眼!”
“有時候,我還真希望我不是你的女兒。”
“什麼?!李壽檀,我是缺你吃還是卻你穿了,怎麼養出你這個一個白眼狼,你竟敢......”
李姝不允許任何忤逆的聲音,尤其這個人還是李壽檀,她當即臭罵起來,舉起手就朝壽檀的臉上揮去。
但這一次,李壽檀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
“媽。”
李姝聞言,忽然一愣——這是自從高考那年她們母女二人爆發最激烈的争執後,這還是壽檀第一次喊她母親。
說不感慨是假的。
而對面的壽檀卻不知母親作何感想,此刻她的心亂的厲害。
她望着眼前這個羸弱神經質的女人,生活賦予她的所有苦難都被歲月毫無保留地刻在了臉上,隻一眼就痛得讓人不認苛責。
可壽檀腦内忽然想去昨天的那通電話,電話裡男人鄙夷的語氣猶在耳畔。
他說被傷害後還能以德報怨的人,活該被傷害。
是啊,李姝的痛苦是真的。可她的痛苦,也從不是假的。這麼多年的一拳一拳、一聲一聲都是真真實實地落在了壽檀的身上心上。
李姝生活失意,那她作為她的女兒就是天生賤種,活該被打嗎?
“媽,我已經長大了,你不可以再打我了。”
“還有,我想怎麼過我的生活,都是我的事。你沒資格來評判我有沒有丢人,是不是笨拙,有沒有錯。”
壽檀站起身來,還是替她掖了掖被角,低聲道:“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你。你消停一點吧,對自己的身體好,也别太作,把護工的作走了,到時候才是真的叫天天不應,隻有你自己受苦的份。”
可李姝反手抓住她,她忽然慌張問:“你去哪兒?你不許去!你哪都不許走,你是我生出來的小孩,你不能留我一個人在這兒!你不能!”
這幅樣子,不知道的真以為李壽檀是做了多不孝順的事。而且,李姝這模樣看起來太可憐了,壽檀眼眶泛酸,一時根本無法推開她的手。
于是隻好道:“我要去上班,醫院裡有醫生、有護工,她們會照顧好你的。”
“那出院呢?出院怎麼辦?你倒是一走了之了,你想徹底甩開我就直說,反正這種意外有一就有二。我現在就是恨怎麼這次沒一下把我摔死,把我摔死就好了,哪來這麼多事,你也如願了,你就徹底甩開我了!你就高興了!”
“你一定要這樣往我心上捅刀子嗎?你明知道我心裡從沒這樣想過。”
壽檀看到李姝從被子露出的畏縮變形的腿,再說出的話不禁帶出些哽咽。
“我之前幫你請過護工,五個,都被你趕走了。我也說要不送你去療養院,結果一提你就尋死覓活。我到底該怎麼做,你才能滿意呢?”
卻不想,這話再次觸及李姝逆鱗。
頃刻間,她原本毫無血色的臉瞬間漲得通紅,青筋在毫無彈性的皮膚下暴起,如同一條條扭曲的蛇。
她聲嘶力竭地對壽檀怒吼:
“你嫌我煩了,對不對?你早就想把我送到養老院去了對不對?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個白眼狼,怎麼樣都養不熟。你其實在心裡恨我吧,你恨我小時候打你,所以現在你逮着機會就要把我送到養老院去讓别人打。”
原來她知道打小孩,小孩是會生氣的。
壽檀聽着她胡攪蠻纏的瘋話,心裡覺得諷刺。
“不好意思,狼群中的母女關系可比你我親近多了。你用白眼狼形容我,實在是不貼切。”
身心俱疲,壽檀講了個冷笑話,并試圖以此将自己的精神從泥潭裡抽離出來,獲得片刻喘息。
“我告訴你,你用不着說這些話來嘲諷我!我知道你恨我,你看不起我,你覺得有一個殘疾的媽讓你丢人了。但我告訴你,你是我十月懷胎生出來的,你是我一個人坐在輪椅上養大的,你别想甩開我,别想......”
隻見處于癫狂狀态的李姝忽然一口氣沒上來,眼皮一翻,直直地朝後倒了下去。
“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