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清早很冷清，黃泉街上沒看見一隻鬼影，鬼界堡門前的燈剛剛關上，僅剩的光源消失整條街灰蒙蒙的。天空中殷紅的光透着層層黑霧傾瀉而下，石闆路的石頭縫隙裡隐約能瞧見絲絲紅色。

紅紗蒙天，宛若血河倒垂于頂。

街上空空蕩蕩，每日清晨僅存在幾息的陽光驅散了一些鬼氣，不知從何處飄進些許清新的風卷走了夜晚積攢的沉悶。

尉回正坐在床上閉着眼睛醒神，明明前一日并不疲憊，眼皮仍舊像千斤重總不願張開。他沒忍住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又呆坐片刻才徹底清醒，一骨碌爬起來洗漱完成，下樓去查看今天早晨送來的食材。

昨日工作鬼員同他交代了許多日程，比如每天清晨會将當天的新鮮食材送到門口的取貨箱，若是有什麼特别需要的也可以提前一日将清單放在取貨箱裡，好讓他們有時間去搜尋。工作鬼員還說，老闆說他的聯系方法尉回知道，有什麼事可以直接找他，不必擔心給他添麻煩。

尉回聽到這時，先是不太驚訝地挑着眉，随即露出不置可否的笑。

打開了一樓的燈，整個屋子一下亮堂起來。尉回将取貨箱裡的東西搬到後廚，打算整理一下先放進冰箱裡。

食材是用竹筐裝的，夾層裡還堆滿了冰塊，尉回的手剛探進去就感受到一陣冰涼。許是用了特殊的方法，冰沒有融化，竹筐裡的蔬菜新鮮得像是剛從地裡拔出來，葉片上還帶着晨露。

尉回把東西分好類，該洗洗該切切，規整清楚一樣一樣放進冰箱裡。他一手扶着冰箱打開的門朝裡看，内裡擺得整整齊齊，一眼分明。稍微調整了一下冰箱門上一個瓶子的朝向，和旁邊的朝同一個方向擺好後，這才滿意地關上門。

他擦擦自己手上的水，環視一圈，肚子有些餓，臨時決定給自己煎個蛋吃。開火、熱油、打蛋、下鍋，雞蛋液接觸到熱油立刻蓬松冒泡，滋滋的聲響伴随着香味彌漫在鼻尖，尉回猛嗅一下，差些被香的昏了頭。煎好蛋，尉回在台面上找到特供的醬油，細細看了一眼瓶身上的标簽，拆開包裝将醬油淋在表面，深色與雞蛋的金黃相撞，熱氣直往臉上撲。

尉回重新打開冰箱，翻出昨天剩下的半袋面包片，在鍋底摸上黃油把面包煎的兩面焦脆，又切了兩片西紅柿，疊上早上剛送來的生菜，做了兩個三明治。用盤子盛好，又給自己到了一杯冰牛奶，尉回端着東西剛想在休息室坐下，就聽見外面的街上聲響逐漸變大。

他算算時間，該到了開門的時間。雖然今天并不打算正式營業，菜還沒試價還沒定，但這幾天都在店内“監工”裝修，連門都不算開，也還沒見過自己的鄰居。

尉回看看桌上剛放下的三明治，思考兩秒，索性直接開門，搬着椅子拖一張小桌子在門口吃，順便認一認周邊都有些什麼店有哪什麼鬼。

孟婆照常支起自己的攤，正拿着抹布擦拭灰塵，隻聽背後一聲響，轉身回店裡的時候眼神不經意瞟向隔壁，就看見那個關了兩天的門，已經打開了。

等孟婆反應過來，她丢下抹布一個大漂移沖到門口，還沒看見自己門前站着的三生石，先和隔壁那位神秘的店主對上了視線。

紅光輕飄飄地落在這個男鬼的身上，和平日感覺完全不同，不顯厚重也不帶血腥，落在他身上的那一截顯得分外柔和。淺色頭發暈在紅光裡也帶上些許豔色，順發絲往下看，眼尾向下垂，瞧過來的眼神淡漠卻平和，看上去有些失焦。男鬼沒有表情，浸潤在光裡卻意外的不顯冷漠和銳利，孟婆一眼看上去隻覺得整個鬼抽離感極強，披着的紅光居然為他平添出一絲神性。

對面的人似乎才覺察到有視線在看着自己，微微眯起眼睛，嘴邊下意識凝出一抹笑來。

孟婆很難形容她第一次和尉回對視時的感覺，不過幾秒的時間，她從頓生的敬畏裡抽出來，又掉進了溫和的漩渦。不似以往看過的所有鬼魂，割裂隻是他們的僞裝，而尉回，是真的兩個極端的融合。平和的、冷漠的、慈愛的、厭世的……統統裝在一個靈魂裡，調和出難以描述的顔色。

她看着男鬼沖自己點點頭，轉身回到屋裡搬出自己的椅子，在門前挑了一個照不到光的地方放下，又轉身進去，搬出一張小桌子來。

“诶诶……”孟婆癡癡地視線依舊看向隔壁，伸手攔下在自己眼前晃的三生石的手，不住地感歎，“長得真好看啊……”

三生石一把按在她的腦袋上，直接把頭扭了回來，“回神。”

注意力被打散，孟婆一下子醒神。她甩掉腦袋上的手，有些驚訝地看着眼前的家夥，“你什麼時候來的？”

三生石無語地看着她，伸手指了指隔壁，“在你盯着看的時候。”

他說着邊轉頭，若有所思地看了幾眼正在搬東西的家夥。看起來年齡并不大，如果不是死的早，那肯定就是有些道行。周身透着金，是積攢了一些功德的表現，應該是自己想岔……

不對！

三生石直覺不對勁，他朝着尉回的方向靠近幾步，被孟婆攔住，“怎麼了？有什麼不對？”

“他不是鬼。”

孟婆猛地轉頭，隻看見這位神秘的店主一手端着盤子一手拿着被子，從屋裡慢悠悠晃出來，坐在剛剛搬出來的椅子上。他似乎感受到目光，測過頭，朝兩人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