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晚,幽紅混雜墨色傾盆而下,孤魂遍野,厲鬼哀嚎,凄慘刺耳。彼岸花腥紅泣血,像無處不在的怨和戾吞噬、撕扯着鬼。
黃泉街一天的喧鬧逐漸歸于平靜,各家店鋪在做營業結束後的整理,一盞盞燈熄滅,留下街上不太明亮的路燈和彼岸花相照應。
麻辣燙店内依舊亮着燈,幾道身影圍坐在一張桌旁,神色嚴肅,讨論聲不絕。
尉回醒的不算早,下樓時營業時間都過去了一半。醒後的第一碗麻辣燙,全程就着話題,吃地斷斷續續,到最後湯面冰涼也不看見碗底。
半碗涼掉的麻辣燙和筷子規規整整擺在桌邊,它的食客捏着白色茶杯三番兩次放到嘴邊又放下,全神貫注聽着對面的人說話。
身邊男人眼神飄忽,幾次掃過那個碗,對自己煮的東西沒被吃完在意。每每借口冷掉要拿去廚房熱一下,想伸手拿走,就被好聲好氣地拒絕,隻能任它像自己一樣徹底涼掉,變得毫無食欲。
終于,幾人幾鬼翻來覆去細細琢磨,把這些天的事情聊得個底朝天。為了搬來這箱資料,日遊神一來一回花了不少時間。等咀嚼完有用的線索,把桌上東西收拾起來,前廳已經空了大半,隻剩下零散幾個晚來的客人,沒多久也都走幹淨了。
尉回笑着送走客人後關上店門,山途和李子書正在打掃衛生,裝盤端碗,裡裡外外跑卻做得有條不紊。
他手插在口袋裡,放松地後靠在櫃台旁,默不作聲看了一會,心裡難得放空。
北顔在和郗樓講小話,郗樓笑着說了句什麼,立馬吃了一個不輕不重的栗子。日遊神幾個鬼頭抵着頭,一看就是在聊八卦,時不時發出奇怪笑聲。李子書一絲不苟地把一張桌子擦了三遍,就差鼻尖貼着桌面掃。
山途……尉回注視背對着自己的紅發身影,有幾分無所适從的惆怅。從麻辣燙端上來開始,山途一晚上都心不在焉,話也不說幾句,幾次手碰到手,後縮退開的下意識反應騙不了尉回。
和北顔說的話被聽見了嗎?尉回輕蹙眉,暗自否定自己的猜測。且不說北顔的隔音陣還開着,當時山途站的地方離他們桌子并不遠,自己不可能沒有察覺到。
禁陣沒查清楚,敵人沒揪出來,現在連山途的心思也要猜上一番,剛醒來就有這麼多壞事,還不如繼續昏迷呢。
尉回歎了口氣,好在好消息還是有的,經此一次敵人暫時沒有能力進行第二次大行動,他們有足夠的時間緩口氣,也有足夠時間收拾和追蹤這個爛攤子。
遠的爛攤子不着急,眼下還是先把餐廳收拾好,時間也不早了。尉回挽了袖子上前想接過山途手裡的碗筷,被他擡起的胳膊擋下。
尉回一怔:“……?”
山途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瞳孔微震,飛速把碗塞到尉回手裡,下一秒覺得不對又立刻拿回來,端着覺得燙手放又不知道能放哪,急得手忙腳亂,做什麼都不對。
山途急忙道:“你……我……哎不是……這個……我沒有……”
眼看山途舌頭都要打結,尉回失笑,也不計較他莫名的情緒,拍拍山途的肩,把東西接過來往後廚去了。
留下山途呆站在原地,神色莫名。
小插曲很快過去,算算時間,也該送郗樓回到地上去了。北顔在下面和孟婆幾個鬼交代工作,郗樓陪着尉回回房間。
尉回下樓的時候沒開燈,玄關處漆黑,郗樓摸索半天才找到開關。
燈一亮,尉回搶在郗樓前半步走進房間,嘴裡應着郗樓的話,随手擺正門旁邊擺放有些歪的櫃子,“……當初忘記從上面帶幾塊火鍋底料下來,店裡用的還都是現炒的。還好我有點手藝,不至于兩眼一抹黑。”
“你怎麼不和北顔提,帶火鍋底料這種小事還用得着客氣嘛。上個月他往上面跑了兩三趟,哪次沒順東西下來,可順手了。”郗樓雙手一撐背着坐到桌子上,看着尉回在房間裡來回走動。
他想了想,又說:“也不知道我帶下來的你能不能用。這樣吧,過兩天我再下來的時候給你帶幾種,你試了哪種好吃告訴我,我給你寄一箱。”
“火鍋底料還有不一樣的嗎?”尉回有些驚奇,像第一次聽說,“不都是紅紅的一塊,麻辣味的嗎?”
這下換成郗樓驚訝臉:“番茄牛油三鮮菌湯,這些我記得你吃的可不少啊,沒有八百也有一千碗吧!啊!難不成是這次摔到腦袋失憶了?那可不好了,需不需要我請幾個醫生來給你看一看??有事一定要和我說啊孩子,雖然不是親生的,可我永遠是你堅強的後盾!”
尉回反應過來,給了個白眼:“得,那我就大恩不言謝,你下次親自,親手,一種給我帶一箱下來。”
郗樓笑罵一句,被尉回伸手指,帶有警告意味地虛空點點腦袋。
屋裡暖黃的光照得人昏昏欲睡,換好衣服,尉回靠在床頭枕上,半眯着眼。郗樓坐在桌上晃蕩着腿,目光落在床邊的椅子上。
“你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