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院内傳來兩道…不,應該是一個人的聲音,就是有點斷續。
“怎麼了?是爹來了嗎?”剛剛還懶散嬉笑的少年瞬間坐直了背。
“不是。”“是童蕪掉進水裡了。”
“我當什麼事。讓他遊上來不就行了。”少年的背又軟了下去。
院内沉默片刻。
“那個,童蕪是在。”
“我們施放漩渦術式時掉下去的。”
“我們隻會放。”
“不會停。”
“他已經沒露頭。”
“五分鐘了。”
話音剛落,樹冠上隻餘一樹槐花,乘着時起時停的夏風餘勁微微搖擺。
滿菱平着手踏進院門,沿着聲音方向走了幾步。轉過兩個彎,便看到院中央有個大水池,周圍疊着假山石和叢叢蘭草。被精心伺候打理的蘭草此時慘遭淩虐,全然沒了舒展模樣,被成片壓倒瑟瑟折腰,凄楚地沾上了許多水珠。
剛剛的樹上少年此刻背對着她半跪在地上,身形透着說不出的焦急。他身邊左右還跪着兩人,滿菱懷疑是自己剛哭過眼花重影了。連壓腳佝腰的姿态都一模一樣,怎麼可能是兩個人呢?
滿菱直覺不妙,大着膽子往前走了幾步,探頭一看。壓折蘭草之上,竟然是一個與她年歲相仿、面色慘白如屍體的男孩!
她見過死妖,死人還是第一次見,不由得叫出了聲。其他三位少年聽到了她的聲音,卻無暇顧及,連頭都沒轉一下,旁邊兩位忙着按腹捏腕,企圖将男孩體内的水逼出來。
“都别動。我想到法子了。”說話的是剛剛坐在樹上的少年。
他将手心懸于童蕪臉上,手心對準鼻子,周身散發出深藍近海色的光暈。光暈邊緣模糊跳動,像海浪般時無定形,時起時伏,時隐時現,亮起的時候似浪澎湃,暗下的時候仿佛退潮回礁,連帶着周圍人都陷入了這樣的氛圍中。
滿菱想開口詢問現在發生了什麼事,但被少年身上的氣場所震撼,不敢出言。
“好了。出來了。”他們腳下忽然出現了一大灘水,不知哪來的。
“童蕪。”
“快醒醒。”
不知是被叫的,還是被這二人(或一人重影?)左右夾擊拍臉拍的,滿菱看到被叫做童蕪的男孩慢慢睜開緊閉的眼睛,不由得感歎:
閉着眼像死人。睜開眼像活死人。
男孩第一反應就是看向自己右手,發現是空的,原本慘白的臉更白了,爬起來四處摸索,什麼也沒摸到,一副被人吸去魂魄的樣子。
“在這呢。”樹上的少年走過來拿走滿菱手背上的槐花,往一個方向扔去。
槐花被扔到一座假山的凸出石塊上。過了一會兒,那石塊竟然自己動了起來,探出一個頭咬住了從背上垂下的潔白花串,嚼了幾口,就隻剩下一圈槐米了。
滿菱臉都綠了。她的花被王八吃了。
少年又氣又笑:“你鑽到水底,就為了隻王八?”
滿菱氣得不行:“你搶走送我的花,還為了隻王八?”
男孩淡淡看了眼自己的大哥,又掃了眼滿菱,走過去拎起龜,細細撚起落在假山上的槐米,走到滿菱身邊又拿指頭一搓,細細碎碎的槐米便落在她憤怒攤開的手上。
“還你。”
少年放聲大笑。
而那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在那交頭接耳,嘀咕了幾句,忽然蹲下折斷一把蘭草,也走過去塞進滿菱手裡:“給你。”“今天你在院子裡跟我們玩泥巴。”“别的什麼都沒做,也什麼沒看到。”“記住了嗎?”
滿菱左手是稀碎濕哒哒的槐米,右手是截面還流着汁液的雜草。實在沒忍住,剛剛憋回去的眼淚現在如洪水洩閘般湧出。怎麼這裡沒一個正常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