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家主,我們坊主請您一叙。”
眼前的人身修面長,垂眉白臉,看着不像個人,倒像個會動會說的瓷人偶。
司初不說話,眉心似蹙非蹙,就這樣盯着人時,總讓人覺得他心中有什麼不滿。
而他對面的人,眼皮雖然是耷拉着的,眼珠卻是一直往前擡的,看上去就像在窺視一般。看到了司初的表情後,瓷人偶接着說道:
“是關于您愛徒的事。”
“是徒弟。不是愛徒。”司初平靜糾正道。
瓷人偶笑了幾聲,臉上勻白的臉肌更像是被捏堆而成的瓷器褶皺:“您都為他付了黃梨島的産契了,自然是情深義重的,無需過謙。司家主這邊請。”
司初見這人的架勢,今天這趟大抵是非去不可的了。也不想再過多糾纏,便站起身跟他走了。
他在關清之砸了花信間揚長而去後,又在原地靜靜地吃完了這頓飯,等着慶樓的人到達現場。
當時也是這麼一個面長身修的白皮垂眼人,到達現場後客客氣氣地問是否是他砸了花信間。
由于對方态度實在不錯,再加上司初當時心情不算太糟糕,便順口應了。
“嗯,是我砸的。”
站在偌大一片斷木殘垣中的瓷人偶面上,聽到這麼坦率的認罪,當時甚至都沒出現波動。
“原來如此。那閣下是準備用什麼賠償?”
司初放下筷子,有些不解。除了用錢,還能用什麼賠償嗎?
瓷人偶很照顧他的疑惑,貼心解釋道:“清坊倡導萬物皆有價,閣下靈力深厚而不外洩,内斂不失輕盈,實在是上好的肉-體……”
司初聽明白了,斷然說道:“我有錢。”
“花信間是取一棵千年瘿木,整體雕琢而成。普天之下,足夠再建一層花信間的千年增生的瘿木,恐怕也不超過三棵。”
“那另外兩棵呢?”
“另外兩棵,其中一棵在二十年前也被清坊所伐,以備不時之需。”說這話時,瓷人偶的眼皮快速地上下掀動,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整圈,示意“不時之需”就是指現在這種狀況。
“還有一棵,在我國王陵之中。作為守墓木指引王室亡靈,立于陵園中央。平常周圍不下于百人看守。”瓷人偶依然用恭順的語氣回答道。
“……”司初現在心情沒有剛剛那麼好了。
他摸了摸身上。還好自己随身帶着點細軟。
看着沉默的司初,瓷人偶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我們有手藝很好的師傅,分肢時會先用曼陀羅花粉麻醉,不會讓您感到疼痛的……”
“一定要千年瘿木嗎?别的木頭行不行?”司初直接打斷話。
“可以是可以,但我們這邊的原則是,不用原物替換,就必須用價值更高的物品。”
司初懂了。自己的身體分開來也隻是物品。
他胸口上的刺繡展開,從腰間摸索掏出一紙契約,搖搖晃晃地托着那張紙就往瓷人偶眼前送。
“這個,夠了嗎?”
瓷人偶展開一看,司初觀察着其表情,才發現原來這不是人偶,是真的人。還是會有表情波動的嘛。
思緒拉回現在。
當時來的人跟現在請他去和坊主談話的人,是同一個嗎?他不太肯定。這些直屬于那位坊主的下屬,似乎都是一個模子裡掏出來的人偶,五官幾乎一模一樣,甚至連氣味都大差不差。
司初從他們身上感受到的差别很微妙。有點像一個人在一天中不同的狀态中散發出不同的氣味,又有點像雙胞胎之間的氣味,就比如他以前從童藤和童蘿身上感知到的那種無限接近卻又有不可言喻差别的氣味。
但有一點能肯定。這些瓷人偶下屬,絕對不是多胞胎。先别說能不能一胎生那麼多個,他們身上的聯系就沒有那種得天獨厚的血緣氣味。
他們更像是被倒入模子中的熱漿,本是不同的金屬熔液,被捏造冷卻後刷上同一層漆,再安上特定的機關軸承,便四處活動開來。
看着眼前瓷人偶合手低頭的走路姿勢,司初再一次懷疑,這真的不是什麼高級傀儡術嗎?
如果真是,那操縱他們的人不談靈力深厚,光談操縱技巧便已夠讓人心馳神往,欲與之過招了……
“司家主,坊主在裡面等您。我們不能進去,接下來的路,還請您一人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