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觀即将在今年的玲珑筵上作為新一代的清坊坊主亮相,正因如此,自己決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讓其行差踏錯,這一代的關觀暗自想道。
于是她又重複了一遍:“我在問你話。你聽到了嗎?”
阿觀擡頭,漠然道:“聽到了。所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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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關清之往下低頭瞥了眼自稱甜甜的少女。此刻她正像隻八爪魚一樣緊緊扒住自己的衣袖,給出的理由是腳剛剛扭了。
“所以你讓我靠一會兒,行嗎?”甜甜一臉柔弱,真情自然,絲毫不顯得矯揉造作。
“不行。”
關清之想抽出手臂,手臂在甜甜的雙手間穿行,卻發現這小姑娘的手指都在哆嗦。
察覺到異樣後,他低頭的眼光多了幾分審視,看這樣子,可不像是腳崴了,倒像是内裡有疾。
而正是他一瞬間的猶豫,讓甜甜仿佛溺水之人抓住稻草,明明手腕都已經快沒力氣了,還是竭盡全力纏住關清之的肘彎。
“求你了。”甜甜低着頭很小聲地說道,幾乎帶着點啜泣。
自己如果現在就妥協了,是不是顯得太好說話了?關清之面無表情地想道。
也罷。他擡頭看向前方,出口近在眼前,他和他手臂上半挂着的少女,即将從過于狹長陰暗的走廊踏入天光之中。
光暗交界過渡處,他察覺到前方有目光盯着自己。但看不清是誰。
等出來後,目光便消弭于人群之中,再也尋覓不到。
如果自己在乎什麼,什麼就會被盯上、被毀掉,那自己确實也沒必要推開她了。關清之想道。
“啊…!眼睛好痛……”甜甜緊閉住雙眼,一時睜不開。
剛剛她因為心窩疼,一直低着頭走路,眼睛比别人适應得慢。再加上可能因為已是快接近正午的時間,外面透進來的天光格外強烈,她眼球不禁酸疼泛淚。
等她揩去眼角淚花,重能睜開眼看清眼前時,卻比剛剛閉眼時更加茫然。
她閉眼、又睜眼。睜眼,再閉眼。反反複複好幾次,隻因不相信自己看到的。
“旁邊有欄杆,别靠着我了。”關清之冷冷道。
甜甜忙連聲道好,話還沒落地,身子就被關清之牽着放到了欄杆上,也得以看清欄杆下的風景,拼湊完整了眼前驚豔如浮世繪的景象:
欄杆之上,天空是發光的。看得見模模糊糊一灘太陽,陽光被奇形的天空折射,衍散出七彩的光芒,卻不覺紛亂。色彩傾灑而下,在舉目所見的所有绮糜華豔的擺設之間回蕩,時而分散為不同色流,時而融合化灼眼白光,讓人一時恍惚,到底身處人間還是仙境,或是他者不可想象的歸處。
欄杆之下,河流是碎光的。這裡沒有被上面怪誕荒謬的豔彩光芒所污染,上下交錯折橋之下,是深不見底的河流,沒人知道下面到底是土地還是樓房,或者其他東西。而河床本身并不平整,呈多層階梯狀,河水隻漫到下面幾階,水線剛好觸及頂上天光鋪灑的極限,在暗處不斷徘徊。
在這個地方,光像長了手,知道把自己拉在适可而止的地方;水像長腳,知道讓自己駐足在适宜停留的角落。
正常人初次看到眼前這番有悖常理的景象,第一反應都如甜甜一般,睜眼又閉眼,閉眼又睜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在伎人的驚愕和領頭人的淡定中,關清之的反應是第三類。
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