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往日不同,今日竈房有奇香溢出,連飄向四處的白煙都裹上了淡淡的青色。
崔大娘面帶喜色,拿着鍋鏟将大鍋裡細碎的雞塊翻了個面,猶豫再三,還是用手指碾了些粗鹽,投進大鍋中。
待聽到屋外的腳步聲,她又将切好的腐餅倒進鍋裡,拿鍋鏟拌勻了,又給這鍋肉菜焖了一炷香。
“什麼好日子啊,還煮了肉?”
聲音由遠及近,轉眼間,範瓊月已趴在窗邊,腦袋往裡探,“崔大娘,咱們寨發财了?”
“什麼發财啊,今早寨主翻了好幾座山,抓來足足七隻野雞,讓大家夥吃頓好的。”崔大娘回道。
“能抓這麼多啊,明兒個我也去碰碰運氣。”範瓊月道。
崔大娘擡頭看了她一眼,“行,你真要去,帶上我家丫頭一塊,讓她見識一下你們用來捕獵做的陷阱。”
範瓊月爽快回應,“好咧。”
正說着,蕭音雯和虞清也一前一後進了院。
寨中其餘人都是在自家院裡用膳的,竈房及圈出的食所小,便由崔大娘的閨女分好吃食,給各家送去。
虞清也孤零零一個人,被楚昭拎到這來用膳了。
“哎呀小妹,可算找着你了。”範瓊月一轉身,就瞧見了蕭音雯,連坐到了她邊上。
“月姐姐找我,是為了什麼事?”蕭音雯問。
範瓊月道:“也沒什麼,隻是想問問你早上練了那麼久,身子可有不适?”
蕭音雯笑着搖頭,“沒有,練完之後,我的手足不複平日之寒,暖和了許多。”
虞清也抿了口涼茶,“太極拳本就促經脈氣血通,于蕭小姐這樣天生體弱之人,自是大有益處。”
聽兩人這樣講,範瓊月放心下來,“那就好,對了虞姑娘,咱們寨崔大娘煮的肉可好吃了,等會兒你定要多吃點。”
虞清也咳了聲,“好。”
恰巧崔大娘端着大盆出來,聽到範瓊月這樣講,嘴角止不住揚起,“裡頭放了腐餅,浸了肉湯吃起來更香,虞姑娘快嘗嘗。”
虞清也盛意難卻,在三雙眼睛的注視下,她執箸夾了塊軟趴趴的腐餅,混着鮮美的肉湯咽入喉中。
“如何?”崔大娘滿懷期盼。
“好吃。”虞清也眉梢帶笑,擡眸又道:“崔大娘烹饪之術絕佳,堪比縣裡酒樓的大廚,非常了得。”
崔大娘又笑了起來,兩隻手往腰間的拭布上擦了擦,“虞姑娘喜歡就好。”
連範瓊月也有些詫異,“你這嘴裡竟還能說出這樣的好話。”
虞清也白了她一眼,“我有說過什麼刻薄的話嗎?”
範瓊月捂住自己的嘴,沒吭聲,隻靜靜盯着她,上上下下打量個遍。
“我那是實話實說。”虞清也道。
“哦,實話實說。”範瓊月陰陽怪氣地重述了遍,引得一旁的蕭音雯“撲哧”笑出聲。
虞清也别過頭,“我不與你們一般計較,都這個點了,你們楚寨主還沒回來?”
“是啊,都這個點了,大牛還沒回來。”範瓊月的思緒果真被這句話引到别處。
嘭——
什麼東西砸在地上重重一聲,幾人朝後看去,幾捆柴火滾到了院門邊,一把斧頭丢到了柴火上頭。
楚昭撐着門框,低着頭喘氣,她兩邊袖子全往上捆着,留下幾道黑乎乎的痕迹,聽到不知誰叫了聲“大牛”,她擡頭,汗珠順着臉頰滑落。
範瓊月怔怔,“這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早上又是抓雞又是砍柴,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楚昭呼出口氣,松散的頭發垂到了兩邊,她擡手,随意拿了根木條挽起,朝她們走去,開口道:“我欲往雀門,三日歸。”
“去雀門縣做什麼?”範瓊月問。
蕭音雯思索一番,“楚姐姐是想去找黎安城太守?”
“是。”楚昭遲緩地回應了聲,端起桌上的涼茶一飲而盡。
“若是為了水賊之事,楚姐姐就算去找他,也無濟于事。”蕭音雯歎了聲氣,“想想我也許久未回去了,不如我借此機會,将此事禀報益州州牧,由他派兵鎮壓水賊。”
“不,不不。”楚昭連道了三聲,看向蕭音雯道:“不是要趕你走,其中緣由我…”
“要真找楚觀那個蠢貨,我…”虞清也忽然頓住,她定定看了楚昭好久,“也姓楚,你和他是什麼關系?”
楚昭将空碗放到桌上,“你口中那個蠢貨,是我舅舅,不過你說的也沒錯,他确實是個酒囊飯袋,沒什麼用處。”
“你舅舅?”
楚昭看向她,“嗯,我随母姓,是親舅舅。”
“我不是問這個。”虞清也瞧了眼竈房破舊的屋頂,又看了看門外蒼涼的景色,“你親舅舅是黎安城太守,你跑來這當土匪?”
範瓊月一聽“土匪”二字就惱了,“什麼土匪,我們是行俠仗義的大俠。”
虞清也一把将人推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楚昭,“沒問你,走一邊。”
對此,楚昭隻回了七個字,“道不同,不相為謀。”
有人“兩耳不聞窗外事”,隻為自保,有人隻願保衛鄉梓以安民,她看得見民間疾苦,做不到漠視。
可現在的她,還什麼都做不了。
楚昭複又低下頭去,又道:“我表兄楚長風給我寄了封信,他知水賊猖獗定有古怪,想同我商讨,領各地縣兵,共擊外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