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小到大都拒絕不了這種人。
溫怔長将杯中的水一飲而盡,然後沖着喻冊露出了一個自己覺得很正義的笑容:“我可以試試。”
明明應該是和善的笑容,但不知道為什麼,溫怔長看起來格外的可怕。
就像是高智商人群站在一群普通人之間,聽着他們幼稚的讨論,不屑又無可奈何。
在明三帶溫怔長去準備的時候,路宏厚才開口:“這是賭,喻冊你在賭溫怔長那點微末的人性不會讓吳秀芬更加偏激。”
喻冊雙手緊緊的握住了早就準備好的記錄簿:“就算概率再小,也得嘗試。孩子已經兩天滴水未進了,不會有比這更糟糕的結局了。”
溫怔長坐到了審訊室裡的主位,他不清楚規矩,這不是他一個協助人應該坐的位置。
但沒有人出聲要求他換坐,他渾身上下的氣質像是天生就應該坐在主位的。
喻冊跟着他走了進來,隻是看了他一眼,順從的坐在了他的旁邊。
在看到溫怔長的時候,吳秀芬變得緊張了起來。
她充滿期待的看着上一次教會她完美犯罪的男人:“你好,好久不見了,你還記得我嗎?”
但溫怔長沒有理她,連眼神都沒有分給她一點。
他謹記着明三害怕溫怔長刺激到罪犯,特意在進來的時候說的那句“别說多餘的話”。
在面對殺人犯的時候不能露怯,就像是在出租車上那樣。溫怔長這麼告誡自己,這讓他的面部有些失調變得面無表情。
做好心理準備的溫怔長面對的是他真心實意幫助過的老人。
溫怔長至今還記得老人為了感謝他而握緊他雙手的觸感。
現在老人那幹枯的手指緊張的哆嗦着綁之前溫怔長教給她的繩結。
怎麼就走上了這麼一條不歸路呢?
溫怔長想到這裡歎了口氣。
聽到這聲歎氣,吳秀芬的表情從期待變得僵硬了起來。
他對我失望了!
是啊,他都已經告訴我最優解了,而我還被抓到了,所以他會對我失望也不意外。
不該心軟的!怎麼能犯這種低級錯誤呢?吳秀芬開始反思自己。
溫怔長看向了自己面前擺着的那張紙,用着十分捧讀的語氣念了出來:“那個女孩子在哪?”
吳秀芬因為年老眼皮已經耷拉下來,隻給眼睛留下了一條縫,即使如此,她的視線也依舊灼熱到讓人無法忽視。
她死死的盯着溫怔長。
這個人在一照面的時候就毫不客氣的看穿了她的僞裝。
在他開口教學繩結的時候,吳秀芬就知道這個男人肯定知道所有有關于她的事情,她的傑作正在被人欣賞,這讓她感覺重返青春,在回去之後歡呼雀躍。
他們的第二次見面不應該是這樣。
這個男人也不會問他早就應該知道,并且如此愚蠢的問題,都是因為旁邊的這些警察!
半晌,她憤恨的看了一眼旁邊穿着警服的喻冊,才沙啞着嗓子開口:“你不是也知道嗎?”
這是吳秀芬進來說的第二句話,信息量卻很大。
這句話讓外面在監聽室裡面的警察們
“他明明知道一切,卻還在這裡裝作毫不知情?”
“之前的推斷是不是出錯了?這次不是單人作案?”
“要是他在會議室直接告訴我們不就好了?”
“就不該讓溫怔長進去!”
“還不明白?”路宏厚披着警服外套,單手插在口袋裡盯着審訊室裡發生的一切。
“如果他說了,這就代表他真的參與了這一切,而從吳秀芬嘴裡說出來,那就跟他溫怔長——
一點關系都沒有。”
喻冊握着的鋼筆因為這一句停頓了一下,在那一頁上暈開了一滴墨花。
他很快的翻了一頁,讓自己已經亂七八糟的心跳變得稍微平和一些。
我知道什麼?啊?
溫怔長搖了搖頭,誠實的說:“我不知道。”
然後補充了一點,他又說:“你來告訴我。”
溫怔長坐在那裡,他的雙手規矩的放在腿上,這讓他看起來很像是披着正人君子人皮的狼。
他坐在那裡,現如今代表着法治機關的權勢,高高在上的審視她這個失敗品。
對,就是這種運籌帷幄的感覺。
吳秀芬感覺到了面前的這個人跟她靈魂上嗜血的共鳴。
他在要求她親口說出答案。
吳秀芬終于願意開口了:“那個小女孩在東邊麻将鋪的地下室裡。”
溫怔長聽到這個消息松了一口氣。
太順利了。
溫怔長從進來到現在為止,一共就說了三句話。
而這三句話就是整個警察局辛苦了兩天想要的結局。
“謝謝。”喻冊伸出手來,想要握手表達感謝。
溫怔長感覺自己剛才因為緊張手心有汗,用手蹭了蹭衣服。
等到他再想伸手的時候,喻冊已經放下了自己的手,并且用一種‘我理解你看不上我’的表情将溫怔長送了出來。
“那這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是的,很感謝您的幫助。”
“不用客氣,之前說過的,作為公民我也不會拒絕協助你們,那我就先回去了,我下午還有課。”
這句話再提起來變得更加陰陽怪氣,喻冊表情僵硬的點頭迎合:
“麻煩了,請便。”
溫怔長快步離開,他感覺自己終于解放了,終于沒有人會覺得他是殺人犯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轉身離開的時候,吳秀芬剛好被戴好手铐走了出來。
這位犯下七起連環殺人案的兇手,當着所有警察的面,對着溫怔長的背影,虔誠的彎下了身子鞠了個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