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藤上還長着絲瓜和黃瓜,底下葉子堆疊,縫隙裡卧了幾個冬瓜和南瓜;這邊葉子上挂着辣椒和茄子,架子上豆角低垂……
不過山下不是都秋天了嗎,怎麼還有黃瓜?
她是這麼想的,也就順勢這麼問出來了。
“因為山上的氣候是恒定的。”連映低頭看了看地上爬着的紅薯藤,“上一任掌門考慮到弟子們日常修煉時的體感以及穿衣問題,将青鏡山上的氣候人為調節成了四季如春的樣子。”
喔,這麼厲害的。關雲铮點點頭,又想到一個問題:“那剛才我和師兄下山,按理來說會覺得有些涼?”
畢竟穿着春天的衣服一下子到秋天,多少會有點涼意吧。
連映笑着說:“山上派發給弟子們的衣服裡都有咒文,也是差不多的作用。”
關雲铮這下是真的有點驚訝了,沒見過這麼貼心的啊。又是按照弟子的體重來分發趁手的武器,又是考慮到天氣變化不利于修煉,給弟子們創造舒适的環境。你要說他們隻是為了讓弟子一直修煉壓榨弟子,他們甚至三四天就安排了半天休息。
21世紀被壓迫習慣的學生關雲铮震驚了。
“所有的仙門都會這樣嗎?”關雲铮喃喃。
連映聽清了:“好像不是?據我所知,有些家大業大的仙門也沒有給弟子們的衣服内附上咒文。”
關雲铮眨眨眼:“那他們錢花哪兒去了?”
聞越坐在一邊的矮牆上晃悠着雙腿:“那就隻有他們門派裡的長老和仙盟那些人知道咯。”
懂了。
難怪今天那個胖子說歸墟是個破落戶,有錢都花人身上了,外人當然看不出名堂。
連映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最高峰處的氣候,是脫離法術掌控的。”
最高峰?
關雲铮擡起頭來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乍一看跟這幾個山頭沒什麼區别,雲山霧罩的。
“那裡特别冷嗎?”
聞越點點頭,又向着連映說:“師姐,劍冢不也不太一樣嗎?”
連映回頭看了他一眼:“劍冢裡的力量積蓄太多,術法控制不了。”
那最高峰也是因為力量太強所以不受控嗎?關雲铮若有所思。
話說之前借她靈氣的不熄鼎在門派的什麼位置?會是這兩個位置其中之一嗎?
連映伸手招呼聞越來挑選晚上要吃的菜,看見關雲铮站在那看着最高峰的方向沒動,問她:“雲崽,在想什麼?”
關雲铮回過神,跟着蹲下身,把成熟的瓜果蔬菜從藤蔓枝葉上摘下來:“不熄鼎,是不是在最高峰上?”
師姐點點頭:“怎麼了?”
關雲铮實話實說:“在想以後去找它道謝的時候穿什麼衣服才保暖。”
連映似乎是沒料到她會這麼說,愣了一下後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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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從菜地裡摘的菜是聞越一個人抱回去的。
關雲铮本想給他分擔一點,卻被連映阻攔了:“誰讓他把你拐下山,他應得的。”
好、好鮮活的語氣。
不過——關雲铮問道:“師姐不怪我不學好嗎?”
連映皺了皺眉:“有誰這樣說過你嗎?”
關雲铮一愣,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在還沒穿越過來之前,她是個很普通的大學生,有過在小地方上中學所以成績好的輝煌過去,也有因為始終學不會專業課的窘迫現在,和醫療行業灰暗看不到頭的未來。
她不是道德高尚的人,小時候道德感薄弱的時候也做過很多不好的事,現在回想起來都會覺得很愧疚,很丢人。
她初中時有過一個“混混”同學,老師們都不喜歡她,但她一直覺得那個女生很有趣,也很想跟她做朋友。
但她不用過多思考就能知道,要是自己跟那個女生交朋友,家長會怎麼說她。
“好的不學學壞的。”
好像成績差就是十惡不赦一樣。
成績差的人,也可能是她這樣永遠努力不對方向的人。
考前自己押重點,全都完美錯過,名詞解釋填空甚至大題,她總是有心無力。
她甚至覺得自己就是沒有學醫這方面的天賦,她也做不到把自己往死裡逼那麼努力,她隻是個很想得過且過的普通人,被學院裡又聰明又努力的人卷得心率失調,手腳麻木,出現一系列焦慮的軀體化表現。
她不喜歡學醫,但從沒對家長說過。
她很少認真聽課,要麼看小說要麼打遊戲。
這些她的家長都不知道,因為如果她們知道了,她得到的也無非就是那句——
“好的不學學壞的。”
關雲铮來到這個世界這些天,一直處于一種無法融入的麻木之中,甚至直到剛才,她也依舊覺得自己不過是在替代原身的靈魂經曆一段故事,直到此刻。
她感到自己眼眶發燙,倉皇地擡起頭來。
連映好像沒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隻是因為饞嘴下山偷玩了一上午,有什麼學不學壞的,就算是師父現在也還是偶爾會犯饞呢。”
本來還有點想哭,差點因為連映賣師父這句話笑了。關雲铮強行壓了壓自己要翹起來的嘴角。
“聞越雖然老逃學,但也隻是因為貪玩,并不是多大的問題。”連映繼續說道。
聞越欠嗖嗖地從前面艱難地轉過頭:“真的?”
連映笑眯眯:“假的,抱你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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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雲铮坐在竹椅上擇菜。
聞越決定去摸幾個雞蛋,不在院子裡。
連映坐在關雲铮旁邊把她擇好的菜洗幹淨。
“師姐,炒菜的鍋大不?”關雲铮把紅薯藤的葉子摘了個七七八八,把嫩的莖稈交給連映。
連映接過:“不算大,一般就師門幾個人吃,怎麼了?”
關雲铮心說之前以為菜難吃是菜的問題,今天看了菜後我覺得是廚子的問題。
但這話是不能說出來的,畢竟吃飯的人沒資格罵廚子,于是她換了個說法:“我想試試炒幾個菜。”
她沒能等到連映的回答,章存舒的聲音先響起來了:“那敢情好。”
關雲铮被吓得差點一頭紮水盆裡。
為什麼她師父總是這麼神出鬼沒的跟個背後靈一樣?
她機械地轉過身:“師父。”
章存舒笑眯眯:“去哪玩兒了?”
關雲铮老實道:“去山下吃了兩頓飯。”
章存舒又在石階上坐下了:“好吃吧?”
關雲铮點點頭。
章存舒忽然歎了口氣:“我也想吃這麼好吃的菜。”
那咋的,我現在下山給您去買?
“所以就麻煩雲崽給我們炒菜了。”章存舒繼續說道。
不是,師父,這兩句話之間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因果聯系嗎?
你都沒嘗過,你就敢假定我炒的菜好吃?你膽子可真大啊。
“不過你跟着師兄下山沒跟人說,褚先生很擔心你的安危,囑咐我你回來了一定跟他說聲。”章存舒托着下巴看兩個徒弟擇菜洗菜。
關雲铮:汗流浃背了,這是真愧疚。
“既然你還打算炒幾個菜,我這就去把褚先生叫來一起用飯,記得多做點。”說完這句話章存舒就踩着屋瓦走了,關雲铮擡頭時就看見一片飄飛的衣擺。
本來可以随便炒一下的事情,現在變得生死攸關了呢。關雲铮悲涼地想。
關雲铮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