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劍載着狂飙的時候關雲铮連自己的死法都想好了。
不知道這邊的動靜有沒有引起蒲飛鸢的注意,她隻聽見自己飛出去的一瞬間楚憫緊張的一聲“雲崽”,接着耳邊就隻剩下風聲了。
幾年學醫生涯讓她對待人生的态度逐漸樂觀,具體表現為現在大難臨頭的時刻,她卻在腦子裡思考Arresto Momentum這種減緩下落速度的咒語,在她這樣急速飛行的時候能不能管用。
還沒等她發揮“人生亂套我睡覺”的精神,一股力道拽住了腳下的木劍,她反應不及,理所當然地被慣性甩飛出去——
在即将臉着地的一瞬間又被一陣風托了一把,雙腳在地上蹬了幾下,站穩了。
是誰?
關雲铮站定腳步環視,發現自己已經飛到了看着很眼生的地方。
沒想到蒲飛鸢今天剛問她有沒有去過歸墟其他地方,很快就以這種方式到了,甚至還落在了疑似内院的地方,周圍有個和蒼生道院子十分相似的連廊。
要不還是悄悄溜走吧,就是不知道該往哪兒走才能回去……
“剛學會引氣入體?”一個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關雲铮轉身,對上視線後愣住了。
這好像是……她在“月兒”的刀中記憶裡,見過的那位,她師父和“月兒”共同的師兄?年紀比那時見到的老了一些,蓄起了胡子,五官的變化似乎不大。再加上當時他總是隻來看一眼“月兒”就走,行為詭異,實在很難不對他印象深刻。
對面的人看她半晌不回話,皺眉道:“你是哪個門派的弟子?”
關雲铮回神,低頭行禮:“蒼生道弟子。”
那人沒立即回應,關雲铮行完禮擡頭時,才聽見他冷哼一聲:“蒼生道。”
?
蒼生道招你惹你了?
我師父不還是你師弟嗎?你倆有什麼龃龉可不要波及我。
關雲铮正在心裡蛐蛐着,發現這人似乎不打算再和她說話,轉身要走。
她隻好追上去兩步:“先生,我的劍……”
你要走也把劍還我啊。
誰料一靠近,那人忽然停住腳步,面色似乎變得更不好看了:“你跟我過來。”
?能不能不過去。
關雲铮心裡嘀咕着,硬着頭皮跟上了。
****
練武場上,楚憫從木劍上跳下來,急着邁步,險些把自己絆一跤,剛要摔倒,旁邊伸過來一隻手把她架住了:“别急。”
蒲飛鸢看了眼關雲铮離開的方向,安撫楚憫:“都在歸墟,不會出什麼事。”
楚憫收好木劍,皺着眉頭:“會摔傷。”
蒲飛鸢挑眉:“不見得,你再看看?”
楚憫剛聽到這句話還有點沒反應過來,過了會兒才意識到蒲飛鸢話裡的意思,往那個方向猶疑不定地看了一會兒後,又轉回頭不太确定地看向她。
蒲飛鸢老神在在的:“練劍吧,我接着你。”
楚憫催動靈氣的動作一頓。
“還是怕?”蒲飛鸢失笑,“讓劍停低點試試?”
楚憫操控着劍停得低了些,這次跟關雲铮方才懸停的高度差不多,跳上劍時也很穩,但到了念劍訣讓劍行動起來的時候,又露出十分明顯的猶豫神情。
蒲飛鸢抱臂在旁邊看着,神色有些意外。
“以前從劍上摔下來過?”她看楚憫一動不敢動的樣子,還是開口問道。
楚憫臉繃得很緊,坦誠道:“未曾,隻是害怕。”
蒲飛鸢一愣,随即笑出聲來:“你先試試念劍訣,我在這陪着你。”
楚憫輕吐一口氣,在劍上試着放松自己繃直的雙腿,低聲念起劍訣。
木劍在她腳下微微顫動,随即響應劍訣,以一種相對和緩的速度飛出去了一些。
“這不是學得挺好的?”蒲飛鸢一邊跟着楚憫飛的軌迹走,一邊點評道。
楚憫似乎正打算回答些什麼,視線還沒移開,腳下的劍已經劇烈地晃動了一下,足以把上面站着的人狠狠地甩下來。
楚憫來不及發出驚呼,底下站着的蒲飛鸢已經變了臉色,在楚憫摔下來的一瞬間上前一步,把人接進懷裡。
蒲飛鸢把楚憫放下,讓她在原地站穩,随即看向正在各自練劍的其他學生,眉頭皺得很緊。
好在方才的速度不快,楚憫還沒來得及腿軟,因此冷靜問道:“是其他人練劍失誤了吧?”
蒲飛鸢收回目光,面色已經變成直白的不虞:“最好是失誤。”她低頭看向楚憫,“是不是有個混小子總欺負你?”
楚憫倒沒想到趙乾達身上去,平時這厮雖然經常上前來挑釁,但是對她并沒有造成什麼實際的損害。
她不太愛說話,常常是趙乾達噼裡啪啦說了好些話,她才慢吞吞地問上一句“今日的課業完成了嗎,先生說你符咒學得很差”這類的話。可能是她說的話每次都太過會心一擊,所以趙乾達始終對于挑釁她這件事樂此不疲,像是執着于要在言語上找回幾分面子一般。
但也就停留在言語挑釁的程度了,借他幾分膽子估計都不敢真的對她動手。
楚憫沒往那邊看,神色平靜地撿起掉落在地的木劍,順帶回答蒲飛鸢方才的問題:“人總不至于落到和狗計較的地步。”
蒲飛鸢一愣,被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楚憫對着她彎彎眼睛,繼續去練劍了。
****
關雲铮感覺師父的師兄脾氣有點太壞了,跟掌門簡直是兩個極端,跟師妹“月兒”差距更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可能一個師門出這一個脾氣壞的就夠了吧,她暗自腹诽。
“你受傷了?”走在前面的壞脾氣大叔,不是,壞脾氣師伯冷不丁來了句。
關雲铮下意識想回“沒受傷”,轉念一想之前手腕上好像确實有點破皮,于是又臨時改口道:“一點皮外傷。”
那人又冷哼一聲:“用的什麼藥?”
關雲铮心說我一睜眼痕迹都沒了,我上哪兒知道去。
他終于走到了地方,在一鼎爐子旁邊坐下:“你師父沒告訴你,是我的藥?”
關雲铮站旁邊,不明白他到底想表達什麼,面上還是客客氣氣的:“師父沒說。”
那人追問:“那你也不知道我是誰了?”
關雲铮思考了一會兒要不要說實話,最終還是覺得不做隐瞞為好,老實道:“弟子……見過您,但不知道您的姓名。”
這話說得就很奇怪了,坐着的人皺眉:“你在何處見過我?”
反正師父和掌門應該都知道她接觸過那把刀裡的記憶了,這位也是師父師門的,告訴他應該也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