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下午的時間轉瞬即逝,連映來小院喊三人吃飯的時候,關雲铮還在思考該怎麼跟章存舒開口。
畢竟劍冢好像是她師門——甚至她師父的師門——共同的禁忌詞。
聞越找過很多次都沒有找到劍冢的入口,淩風起則是強行闖入都無法進入,至于章存舒——如果不是她上次出的岔子,他大概也不會主動往劍冢裡鑽。
這樣顯得她這樣三天兩頭往那邊跑的,不僅膽大包天還沒心沒肺。
輕描淡寫地對待别人的痛點,有時候是很殘忍的舉動。
就像某個人節儉慣了,哪怕隻是出門幾分鐘都會關掉家裡的電,同行的人卻在這個時候随口說了句:“我不差這點電,不關了。”
同行人可能根本沒覺得自己有嘲諷的意思,但已經在節儉的那個人痛點上踩了好幾腳,不痛才不正常。
當然,痛點被踩的次數多了,人總會麻木的,但關雲铮并不想試探人們是否已然麻木,也不想成為那個踩痛點的人,故而在去往飯堂的路上緊縮眉頭,苦于不知如何開口。
她也可以說是當時答應了搖羽,後來出于種種原因沒能兌現,所以今晚要去履約。
但當時會單方面許下承諾也是因為她貿然行動,要不是江卻及時趕到她也差點沒了。
……
就挺自閉的,越說越理虧。
章存舒跟會讀心一樣,跟着她落後幾步,聲音很輕,但帶着幾分戲谑:“發什麼愁呢?”
關雲铮沒注意到他的突然靠近,吓了一跳,差點跳起來:“啊,我,那什麼……”
章存舒托了一把她的手肘:“哪什麼?”
關雲铮對上章存舒看向她的視線。
她其實一直有個缺點,就是聽人說話的時候不太敢看人的眼睛,好像那會讓她渾身不自在一樣。要是距離近得不得不看,她就會讓自己的視線停留在對方臉上的某個位置,但依舊會回避目光相觸。
這也就導緻她對身邊所有人的長相都隻有一個八分準确的認知,她能通過背影認出、通過聲音聽出身邊的人,但很多時候都不知道他們的某些面部細節長什麼樣子。
章存舒低頭看她時她正好倉皇擡頭,猝不及防撞進對方眼睛,才發現她師父長了雙……相當多情的眼睛。
倒不是那種多情……關雲铮又在心裡給自己疊甲。
章存舒雙眼的多情更像是一種收放自如的能力,平時混不正經的時候沒覺得他眼睛多起眼,偶爾動用起這種“能力”來,那雙眼就顯得格外的……震懾人心。
此刻甚至有點像她在霰照裡看見的戚尋月的雙眼了。
關雲铮竭力自然地轉開視線,總感覺自己被看穿了:“我先前下山,就是遇見邪修那次,跟搖羽做過一個約定。”
章存舒沒立馬收回視線,看了會兒他小徒弟腦袋頂的發旋:“答應它要去劍冢?”
關雲铮一臉驚恐地看向他,随即臉上又出現“是你說的啊,可不是我說的”之類的神情。
章存舒被逗笑:“你怕我觸景傷情?”
關雲铮一眼又一眼地瞟他,光偷看,也不說話,意思很明顯:那不然?
章存舒擺擺手:“想去就去,不必顧忌我,正好明日下山,跟搖羽聊聊,沒準行程還能因為它的配合順利些。”
好冠冕堂……不是,正直的理由,她剛才怎麼沒想到。
“你知道蒼韫桢為什麼覺得你有意思嗎?”說話間四人已經抵達飯堂,章存舒說悄悄話似的,低頭在關雲铮耳邊說道。
關雲铮一頭霧水,不明白為什麼這時候突然提起女帝來。
雖然她當時也确實對女帝說她很有意思的言論一頭霧水。
章存舒笑着揉了一把她的腦袋:“因為你根本就不怕她,倒是會裝乖。”
關雲铮頂着幾根翹起來的頭發站在原地:?
她是被罵了吧,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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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晚飯後關雲铮鑽進房間,把快積灰的搖羽扒出來,拎着往劍冢去了。
楚憫和她一起回的小院,在她身後跟了幾步:“雲崽,我能一起去嗎?”
關雲铮已經在給待會兒可能會爆發的罵戰做準備,回頭時臉上氣勢洶洶的神色都差點沒收回去,緊急揉了一把臉:“能,但是我很可能要跟搖羽吵一架。”
主打一個誠懇。
楚憫失笑:“那……我去給你助個陣?”
關雲铮鄭重點頭,走回來拉着楚憫一起往劍冢走。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快走到菜地時,關雲铮忽然來了這麼一句。
楚憫和她并排走着,聞言微微側身過來看她:“什麼事?要是不便告訴我,可以不說的。”
客觀上來說,好像是不太應該告訴他人,但主觀上,她覺得小憫不是“他人”。
“我之前,為了家裡的事情下山那次,其實遇到了邪修。”關雲铮給自己的坦白找了個相對和緩的開頭。
楚憫牽着她的手似乎緊了一下:“他們對你做了什麼?”
關雲铮伸出另外一隻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眉心:“給我種了個心魔引。”
楚憫停下了腳步。
關雲铮緊張地跟着停下,感覺楚憫的臉異常的緊繃。
其實真要比較年齡的話,上輩子的她比楚憫要大五六歲了,但可能是在原身的軀體裡被當做小女孩對待的時間久了,她的大腦可能也開始習慣把自己當做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小女孩了。
所以此刻看到楚憫嚴肅的臉色,她居然覺得有點緊張。
真新鮮,楚憫這樣的要是在21世紀是不是就該叫她小孩姐了?
楚憫似乎在這片刻時間想了許多事,但最後隻是看向關雲铮,說道:“你師父應該就是因為此事,才決定讓我們下山的。”
啊?
等會兒。
意思是那個姓嚴的能看出她身上有心魔引嗎?
關雲铮的表情顯然說明她想到了什麼,于是楚憫一邊跟她繼續往山裡走,一邊問道:“章先生之前可曾表露出什麼?”
除了當着女帝的面放過狠話,給了她一個防身的手镯,好像什麼也沒說啊。
她很想努力想出點什麼,但她師父是真的謎語人啊?
痛苦面具臉上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