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又有什麼因果?
難道将隐發覺此事有待推敲?
禦劍飛行的速度很快,或許搖羽當真是她的本命劍吧,關雲铮顧不得在這件事上深想,在鏡溪城入口處落了地,便遵循着記憶快步往關家的方向走。
快速走過街角時似乎看見了一片熟悉的衣角,關雲铮腳步不太明顯地一頓,随即又不動聲色地繼續往前走。
江卻自然注意到了她那點微不可察的停頓,但沒說什麼,沉默着走在兩位師妹身後。
關家宅邸離青鏡山下的鏡溪城門很近,拐過幾個街角後便近在眼前。
這個距離一切都清晰得無法作僞,紮白燈籠的紙張被吹得嘩嘩作響的聲音都能被風送進耳朵裡。
無人守門,大門敞開着,地上甚至掉落了一朵紙花,花瓣被人忙亂中踩了幾腳,快要被碾進門外的塵土裡了。
病了這麼久的人去世,居然準備得如此匆忙淩亂……關雲铮皺眉,跨進門檻。
門内更是亂得無法想象。
身後那道大門像是隔絕了苦難的屏障,驟然從門外跨進來的一瞬間,關雲铮就聽見了一陣絕望的、尖細但沙啞的嚎啕。
嚎啕聲伴随着模糊不清的語句和恨意強烈的咒罵,聲音有些熟悉,應該是原身的母親。
那種不安的感覺更強烈了,關雲铮感覺喉嚨發緊,過往那些由于太過痛苦而産生的生理反應就像是镌刻在靈魂裡,在這具不屬于她的軀體裡卷土重來。
她徒勞地攥了一把自己的領子,皺着眉狠狠地咽了一口濁氣。
江卻看她站在原地許久,上前一步:“哭聲應當是來自那邊。”他擡手指了一個方向。
關雲铮短促地點了點頭,顧不上回頭安撫一句神色擔憂的楚憫,再度邁開步子往江卻所指的方向走。
院裡的花幾乎全部卷了邊,花瓣像是被一把大火燎過,全部泛着焦黃的死氣。
荷塘裡的枯荷殘枝與那幅名畫一模一樣,走上木橋時遠遠一看,幾乎像是冰冷的無機質金屬,漆黑的、曲折的,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枝條上曾經綻放過那樣的生命。
關雲铮停下了腳步。
哭喊就在眼前。
死亡就在眼前。
原身的母親撲倒在地,而地上躺着一具冰冷的屍體。
不是原身的父親,不是那位得了肺結核本應不久于人世的關家家主。
是本應嫁給季邕得償所願的那個姑娘,原身的妹妹——關雲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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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曾向你許諾。”屏風後的人說話聽不出情緒。
“可我是跟你們做的約定,是,許諾我的人已經死了,那你呢,你跟他是一起的,你一定也能兌現諾言,對嗎?”
“不對哦。我不同你這種人做約定,也不會為他那種人兜底。”
“你們到底要我怎麼樣?答應你們的我都做了,還要我做什麼才願意把東西給我?”
“别張嘴閉嘴你們你們的,誰跟那人是們。我看你現在說話不是挺有勁的嗎,折磨起人來也沒見你手軟,怎麼,你覺得自己還需要那東西?”
屏風後的人像是對這場談話徹底失去了耐心,從桌案邊起身:“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殷掌司!”屏風前的人道破那人的身份。
殷含绮打着扇子的手一頓,眼睛也眯了起來:“你威脅我?”
房裡的燭火突兀地閃爍一番,沒來由地熄滅了。
“你以為我會在乎你的威脅?”殷含绮笑了一聲,越過屏風走到那人面前,“你當我不敢殺你?當我同你說這些話是因為我要接過同門的爛攤子?”
“死太便宜你了。”殷含绮重新打起扇子,把臉掩在扇面之後,輕聲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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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雲铮木然地朝躺在地上的屍體走去,剛要蹲下查看,就被反應過來的原身母親一把搡開:“你回來做什麼!你怎麼還有臉回來!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的漪兒……”
她的聲音早就哭啞了,粗粝得像個聲帶受損強行說話的老巫婆,此刻伏在屍體身上的畫面配上這樣的聲音,看着居然有幾分瘆人。
關雲铮好歹學了一個月的功夫,原身母親那一下隻是把她推開了些,推倒她還不太夠,因此她站在原地片刻,還是木着臉問道:“我做什麼了?我在山上這麼久,難道是我害死的她?”
面前的人分明也是“她”的母親,擡起頭來對“她”說話時卻帶着那樣明顯、不加遮掩的恨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才會逃到山上去,把我的漪兒往火坑裡推,是不是!”
關雲铮臉上終于出現了一點表情,她聽見自己冷笑了一聲:“母親,是您和季家公子合謀,為了那點撫恤,把我賣上了仙山。火坑,也是您的漪兒自己搶着要往裡跳的,我既沒哄騙又沒推搡,怎麼能怪上我呢。”
原身的母親驟然發難,猛地站起身就要往關雲铮臉上抽一巴掌。
關雲铮比她反應更快,擡起手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覺得那是個金窩銀窩的時候想不起我,想盡辦法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嫁進去,落得這個下場後又怪罪于我……我是您親生的嗎,要讓您這樣一次次作踐?”
站得近了能清楚地看見關雲漪身上的傷痕:脖頸上有被繩子勒過的痕迹,手臂上有刀傷和燙傷,哪怕不是被淩虐至死,至少生前也沒少承受虐待。
季邕……
關雲铮甩開原身母親的手,垂落的另一隻手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