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站在清見身後,一手捂住他的口鼻,一手持刀挾持着他往後撤,隻兩三步之間,很快退到了旁邊的黑屋子裡。
這屋子裡黑漆漆一片,之前小倌曾說此處有人住着,現下看來都是瞎話。清見有意起身,卻被這人一掌按了回去,對峙絲毫不占優勢。
這時候,他原本的屋子裡繼續傳來那兩人的聲音:
“我都說了蘇清見早跑了,你還偏不信。”
“樓上還有一間房,老子就不信找不到人!”
說罷他擦了擦手裡的小刀,捏着它往樓上車夫的房間去了。
他們二人一走,這人便松開了捂着他嘴的手,并側身坐到席前,順手把自己頭頂的鬥笠揭了下來。
“你怎麼總喜歡往人家刀口上撞?”她出聲道。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清見即刻推門出去,從隔壁端了一盞燭火過來,像是在辯妖魔鬼怪似的往她臉上一照。然而還未看清故人桃花面,就見故人袖中鑽出一條小白蛇,迅速盤上了燈燭,并朝他發出了嘶嘶的威脅之聲。
他放下燈燭,整個人都呆住了。
“怎麼是你?”
她居然扮成車夫,跟了他一路?
須葉從旁尋了另一盞燈燭,握着它去沾那火光。燭光映在她姣好的臉頰之上,卻襯得膚色愈發白皙,唇色亦愈發绛紅。隻是這光倏忽明滅,使她面上的神色不太明朗。
她點燃了第二盞燈燭後,屋子裡即刻明亮了許多。
“我本以為你早已識出我來了,那日才讓多暮來換我做車夫。不想你的洞察力越發差了,同行多日竟也渾然不知。”須葉瞧着那燈,撥弄了許久仍覺不太滿意,“想來蘇大人的心思全在設計陷害别人上,到頭來卻不知自保。”
見清見還在震驚之中,須葉又道:“我還記得蘇大人與我說過攻防得宜,可你一向是嘴上說到,自己卻做不到的吧?”
攻防得宜,攻防得宜……
那日須葉卧在清見懷裡,車馬颠簸之中,自巽州的熱鬧裡穿行而過。
清見擡手刮了刮她的鼻梁,袖中透出一股舒适的清香,她牽過他的手。片刻後,她開口問:“為什麼選茂王,倘若讓梁王勝出又會怎麼樣?”
須葉問得正經,清見卻與她玩笑:“因為茂王黨人少,幫他撐個場面呗。再者勝負之事誰又說得清楚,興許梁王也有機會呢。”
“不會吧,茂王已然那般嚣張了,還需要你去撐場面?”須葉一邊掰他的手指頭玩,一邊說道,“倘若有人拿出許多理由來勸你改變陣營,且于你也沒有什麼損失,你會肯麼?”
“夫人被人說服啦?”他問得寵溺,卻讓須葉極想反駁。
“沒有。”她當然不是,“好奇而已。”
還沒把他掌紋臨摹遍,就被他反手握住,二人的氣息在空中散漫地交織在一起,如此起彼伏的波瀾般。她昂首,見清見也正定定看着她,“夫人,我是做什麼的?”
“做什麼的?”
“我是茂王席間最好的說客。”清見一笑,将她視若珍寶般納入懷中,面額相對,近在眉睫,“怎能給你機會投敵拆台?”
“那就得看你能不能說服我了。”須葉道,“不然我随時會拆你台。”
清見的吻,總是以柔情似水開始,漸次引她深陷。
等她發覺的時候已無法自持,分毫不差地落進他的布局裡,爾後就像逆水行舟,自願駛入避無可避的深海漩渦之内,且每每都沉溺其中。
臨了時,須葉把額頭抵在他肩上,嘿嘿直笑:“你平日就是這麼做說客的?”
“自然……此招攻防得宜。”清見笑着擡手整理她的碎發,替她扶好歪了的流雲玉簪,彼時車馬亦恰好停在了危機四伏的别館門口。
可惜那日溫存背後,盡是他的險惡用心。
“我就想問你你來幹什麼的?”清見說這話時,語氣登時急了五六分,“你是在京城還沒有玩夠,追到這裡來繼續玩?”
須葉卻不着急:“你猜?”
“勞煩你把臉轉過去!”清見心裡很是搓火,幹脆走到門外吃了一把丹參丸。
須葉不怒反笑,挖苦他道:“這就生氣得吃藥了,蘇大人好寬大的胸襟哪。”
說着她自桌案上取來卷軸畫,這舉動總讓清見記起那日在繡花台時,她慵懶地坐在木闌幹上,将那副仿品古畫抛下樓時的輕佻模樣。
視眼前一切為玩物,何其風流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