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良時年十七歲,自幼心性自由散漫,一時要承擔重任可真是難為了他。
翌日遷宮,幾大佐政叔叔阿姨皆過來了,應酬下來之後他直擦汗。無奈母後還言要以遷宮的名義宴請衆臣,讓他早日熟識朝中制度。
這遷宮宴上,氣氛更是詭谲無比。
兩邊側席,首先相對而坐的是大章來的兩個使臣,再次是文武佐政大臣姜泠尤、蘇文中等衆。
把使臣安置首席,一來體現樓象好客、促進兩國外交關系,二來他倆在廢黜問絕一事中也費了不少心力,而他倆相對而坐,完全隻是偶然。
隻是沒想到這兩人見到對方時,空氣中多了幾分凝重。
清見暗歎:原來梁王派來的是這老頭啊。難怪招數玩得這麼陰。
老頭跑過來假裝給問絕幫忙,其實是要把問絕送走,借他的手把問絕送走,再從他手上搶元良。
實乃大陰人。
對面的百裡竟生,六十高齡仍熱衷于朝政鬥争,朝中門徒無數,閑居太傅之職。他是梁王的首席說客,亦是清見現下的最大政敵。
這百裡竟生,表面上是扶持梁王,實則是想把梁王當成自己的傀儡,自己來掌權。不過前世梁王被廢之前他就病死了,這也是清見沒怎麼去操心他的原因之一。
去年,清見出手算計了他的幾個得意門生,悄悄把茂王的勁敵拔除了大半,老頭一直對此心懷怨恨。故而到繡花台尋不曉夫人、嚷嚷着要取清見性命的人大多與老頭有關,或是以此讨老頭開心,或是以此混到老頭的隊伍中去,給自己混個一官半職。
托他的福,清見的命在刺客中間已被炒出了天價,家中長輩閑聊起時也極有面子。
此時,衆人剛剛入席不久,老頭身邊的門生蕭廷趁機道:“原來蘇清見也來了啊?我還以為他在禦史台果真隻是占了個虛位,白拿着我朝俸祿糊口呢。”
文臣互咬是常事,但清見懶得咬他。
他搖一搖折扇與蕭廷道:“在下甯兮閣辯議一場,收費三百金到一千金不等,不付錢就想騙我罵你,蕭大人屬實詭計多端。”
蕭廷是梁王席下的說客之一,隻是此時初出茅廬,頗沉不住氣,本想在老頭面前出出風頭,哪想到反而丢了臉。
他愠怒不已,還想繼續咬清見兩口,可惜滿腔的怒火硬是被老頭一聲假咳憋了回去。
“年輕人鬥嘴,别傷了和氣。”老頭聲音中氣十足,看向了元良,“讓殿下與諸位同僚見笑了。”
非也非也,元良明顯是個喜歡看戲的人。方才清見說完時,便遠遠瞥見元良臉上有一絲掩藏不住的快意,似是很享受于看别人咬成一團。
一見那種快意的神色,清見就仿佛見到年少時的自己。
他完全知道該如何拿捏從前的自己。遂與之笑着道,“見殿下今日勞心勞神實在辛苦,我倆逗個樂罷了。”
元良颔首,用不高的聲音說道:“聽聞大章個個都是能言善辯的臣子,我從未去過裡京,可今日在此見到,發現的确如此。古有墨子以辯議拒敵,憑一人一舌可以守城,實在是一種過人的本事。”
“殿下,那墨子再厲害,也得有精兵強将、盾牌武器在他身後撐腰,否則說也是白說呀。”南輔将軍蘇文中大袖一揮,笑道,“若真能憑文臣就能拒敵,我們武将的飯碗豈不是都砸爛了?”
他方說罷,姜泠尤便反駁道:“蘇将軍實在敏感,殿下在說墨子,你偏要扯到文臣武将上面,好似我們文臣隻會說話似的。”
此話一出,文武兩派立時争得不可開交。
元良沉吟片刻,看了看老頭,又轉而看向清見:“蘇大人如何說?”
清見方才看見桌案上有一碟眼熟的點心,便一直在神遊。非常奇怪,别人桌案上都沒有,隻他這桌案上獨一份,一看就是須葉搞的鬼。
這時候突然被元良點名,他連忙放下手裡的點心,對答了一句“臣以為……”就卡住了。
對面很快傳來一聲輕蔑的諷笑。
“什麼?”元良也很懵。
清見随後和緩一笑,道:“臣以為在朝堂上,臣子隻有裡子與面子之分。如蘇将軍、姜大人這樣于社稷有功之臣,無論文武都是朝廷的裡子;而如我一般隻是外表好看,實際沒多大用處的,隻消負責朝廷的面子而已。”
說着他忽覺心口有些不适,慣性地去摸袖中的丹參丸,摸不着才記起來它已經沒了。
不過還好這回隻是片刻的不适。
“蘇大人果真說話好聽。”此刻元良一幅“你果然沒讓我失望”的表情,對清見又多了幾分好感,暗示他道,“元良不曾到甯兮閣聽過大人辯議,實在遺憾極了。”
“世子若是對甯兮閣的辯議有興趣,老臣可以專為世子設下類似的辯議,也讓幾個門生練練口舌。”老頭即刻從旁道。
老頭這一手人搶的,想要靠幾個後生表演來抓住元良的心,未免也太不夠看了吧。
清見已有計策,先把這個點心吃了再說。
果不其然,隔日他便聽人說起,說老頭準備的辯議表演把元良給看睡着了。清見聽後隻是默默一笑,他甚至在旁邊啥都不用做,老頭就能把自己給玩死。
老頭這麼一失寵,恰給了清見機會。元良每日兜了圈子來将軍府找清見,像是要和他拜把子。
“百裡先生與我說了兩國關系,可他說話實在高深莫測,我聽不太懂。且他與母後說的也不大一樣,搞得我十分難以選擇。”元良道。
大抵老頭看樓象王壽數不長了,逼元良逼得緊些,想早點與他建立盟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