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葉瞥了他一眼,又靜靜地望回了圓月,也不發一語。
如是隻喝了三刻鐘不到,清見已然不支,暈乎乎地靠在席上,覺得今夜月亮的顔色不太對勁。他模模糊糊聽得須葉在耳邊道:
“你這酒量,還是不飲最好。”
清見借着醉意笑了數聲,含糊地恭維了一句“夫人海量”,轉眼便靠在椅上睡去了。
這人着實不經喝。須葉喚人給他搭了一層薄毯,蓦的發現他鼻梁紅腫,不曉得又被誰給揍了。
真是好笑。
…………
次日晨起發現已是午後,清見直接錯過了兩餐。挺好,給省了。
小生湊過來道:“一個時辰前世子來過,見您沒醒,便又走了。世子說待您醒了,請您到宮裡去一趟。”
清見應了一聲,想來也不是什麼急事。他略拾掇了一下,問:“須葉呢?”
“哦!”小生一拍腦門想起來了,“不曉夫人昨夜也醉得厲害,将軍回來時說讓她挪至卧房中住,現下還沒醒過來。連将軍還說,以後不許你再接近她。”
這就是連澈用了一夜想出來的招數?清見忍不住想大笑三聲。“好吧,好吧。”他無奈道罷,即刻便往元良宮裡去。
到了宮門口,他卻讓人給攔了下來。
“你是什麼人,尋世子有什麼事?”侍衛持戟相向,橫眉冷對不肯放行。
看來他昨日提了此事之後,大家對元良的确上心了許多,來往的賓客先搜身質問,再登記放行,卻是好事。清見溫和拱手一笑,告訴他:“我名叫蘇清見,是你們連将軍府上的賓客,今日尋世子商議一下社稷決策。”
雖然元良叫他來,很可能隻是商議一下什麼東西比較好吃。
“蘇清見?連将軍交代了,此賊子堅決不放!”另一侍衛也冷聲道,“你還是滾遠一點比較好!”
“放肆!”
正當此時,元良自内快步而來,出聲斥他二人道:“你們不認得他是誰麼?”道罷他瞪了他們一眼,親自引清見進去,“我替他們向蘇大人請個罪,今日不知怎的,多添了許多侍衛,所以……”
質問搜身是好事,其實不該斥責。清見本想以此再叨叨他兩句,還沒開口,元良便興高采烈地自袖中掏出一把折扇來給他看——這一把絹面上書楚辭一篇,落款是著名才子,又有珍奇印章數枚,很是風雅。
元良笑着搖了搖這折扇,問他:“蘇大人覺得如何?”
再一看,元良渾然與他一樣,頭頂花梨木簪束發,雲衫廣袖、白櫻錦囊,加上他喜歡瞧人好戲時的神态,倒是頗有些像他十七八歲時傻不愣登的樣子。
清見不解:“世子這是何意?”
再多找幾個清見出來一起去讓老頭開開眼?
“蘇大人,近日我愈看他們辯議,便愈想看你辯議,你能與我講講你在裡京辯議時的故事麼?”
清見明白了,他近日略施手腕,倒把元良這孩子給迷住了。雖老頭提前洗了元良的腦,他憑借着自己的迷人本事仍占上風,不動一兵一卒,殺得老頭是片甲不留。
哈,哈哈。行吧。
清見遂與元良一路講起了裡京甯兮閣、朝中三辯閣、大朝貢,主角不限于甯兮閣曆代榜首、坊間辯客、朝中精于辯議的文臣等等,場場辯議皆是精彩絕倫。
他講得很是好玩,元良亦聽得出神,不知覺已在東宮轉了一圈又一圈。
末了,元良又央他道:“蘇大人,我真的很喜歡聽你與我講辯議之事,你能不能到樓象來做官?你若是來了,我同你保證父王一定會封你一個大官做的!”
他心道自己在裡京官也不小。然還是拱手答謝一二:“殿下厚愛,清見不勝歡喜。然我的女兒、夫人皆在裡京,清見實在離不得她們。”
元良歎了一聲,“就不能把她們也接過來麼?”
這孩子真是一根筋。清見正愁如何答他,便聽得有侍從過來傳話:“世子,大人,陛下有事單獨召見世子。”
病中的老樓象王醒了,這時候單獨召見元良,多半是已然被迫接受了問絕退位一事,要喚元良去交代後事了。元良眼皮一跳,也欣喜道:“父王醒了?”
侍從道:“陛下是一刻鐘前醒的。”
“好。”元良遂又看了清見一眼,緩着他道,“蘇大人先等我片刻,我稍後還有事想請教。”
說罷,他急急跟随侍從去了。
清見不用去也曉得老樓象王想說什麼,估計是想勸元良留問絕一條性命,然問絕若是不死,日後也是一大毒瘤。待元良回來後,他需得小心處理此事,以免留下隐患。
又待了半個時辰,清見起身走到了殿門口,總覺得哪裡不太妥當。
他心緒不定,身上的酒氣亦還未消彌,正是焦灼之時時,随着一聲震耳驚空的嘶吼,一切不祥的預感似乎都成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