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見趕到宮人們所說的宮殿時,隻見元良隻身躺在血泊之中,胸口的窟窿還在往外流血不止。
事發突然,連太醫甚至都沒有趕到,殿内隻有一幫手忙腳亂畏畏縮縮的侍從。清見拉開衆人,伸手壓住元良失血的傷口,隻見他唇色已近蒼白,四肢皆已無力再動了。
“蘇大人,蘇大人……”元良見了他,竟似見了救星一般舒了一口氣,“蘇大人……救我……”
他口唇顫抖,聲如蚊蚋,然每一個字在清見耳中都擲地有聲。
“多去幾個人,去把太醫護着帶過來!”清見與随行的小生吩咐道,“即刻封住内宮,讓連澈快速調人過來守住東西、後宮,告訴他不許宮人亂走,所有趁亂造勢者,若不聽勸告全都拘起來!”
清見額上即刻有了涔涔細汗,衣衫皆被元良的鮮血染濕透,元良擡起手來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已是滿臉淚水:“蘇大人,我不想死……”
他盯着清見,胸口起伏不定,弱聲嘶吼道:“蘇大人,救我……”
“我真的不想死……”
清見已死過一次,知道元良現在是何其恐懼。那種窒息、黑暗與無助,是旁觀的他人無法想象的痛苦。
可他亦真的毫無辦法。
“蘇大人……救、救我……”
元良最後含糊地喊了幾聲,聲音卡在喉嚨之中嗡嗡難辨,很快,抓着他衣襟的手像落葉一樣軟軟跌落下去,身子向前掙了一下,便不再發抖了。
元良死了。
他的血澆了清見一身,雙目仍充滿驚恐地注視着清見,瞳孔已然如水紋狀散開。待太醫過來,掐遍了他全身的脈未能見着分毫生機,方才有人後知後覺地驚叫一聲:“世子薨了!”
世子薨了,世子薨了,大家開始口耳相傳起來,消息很快傳出了宮去。
數位太醫上前來,将元良未能閉上的雙目輕輕一拂,并用衣衫遮去了他蒼白的面容。
宮人們則哭成了一片,使得樓象宮裡外全是哀聲,又過了一會兒,元良的屍體被數位侍從張羅着擡出了殿去,殿内隻剩下了滿身是血的清見。
“你不出去麼?”
殿外很快傳來了蘇後撕心裂肺的驚叫聲,殿内,百裡竟生自風簾之後走了出來,用絲綢手巾擦了擦自己蒼老的手背上的血迹。
他問罷清見,便将沾了血的手巾往地上一扔,面無表情地說:“還是你根本不敢出去?”
原是他親自動的手。
他手刃元良,此刻卻平靜如斯。是已算準了清見為了大章與樓象之間關系,即便是把這虧嚼碎了咽下去,也不會把他交代出去。
清見苦笑了一刻,已無話可說。百裡竟生見元良與他親近,認為元良有意茂王,此刻甯可殺了已到手的世子重扶問絕上位,陷樓象、大章于危難之中,也不願茂王從中撈到好處。
他扶着牆壁立起身,衣衫猩紅,蒼白虛弱的面頰卻沒有絲毫血色:“梁王壽長,我怕你無福消受。”
“什麼意思?”百裡竟生冷笑一聲,問他,“你覺得咒老夫有用?”
“那就比比誰更命長吧。”
清見說完背過身去,步調緩慢已逐漸有不支之兆,果不其然,還沒走出殿門便已然跌倒在地。
門口的侍從惶惶湧了過來,正要看看又是怎麼一回事,便聽得一個清冷的聲音在不遠處響了起來:
“你們不要動他。來人,将蘇大人送到本宮的惟和殿去,請宮中精于心肺疾症的太醫過來為他看診。”
衆人俯跪在地,隻見久不露面的齊祎斂衣過來,又沉聲與宮人道:“你們速速扶王後回宮去,将世子貴體整理之後,即刻準備入葬的奠儀。”
“喏。”
此時,樓象宮中已傳了兩次喪鐘。
第一次是世子元良被刺身亡,第二次是老樓象王聽聞元良的消息後,病勢急轉嘔血駕崩。太醫們跑完兩宮于事無補,又到齊祎公主所居的惟和殿中,給清見診病。
太醫為清見施完了針,遲疑着與齊祎禀報道:
“回禀公主,蘇大人的病勢不是太好,恐怕……呃……因臣等不知大人先前服食的丸藥成分如何,故而實在配不出來,也不敢擅自用藥,請恕臣等無能。”
清見服食的丹參丸,是此前客居巽州時谷梁大夫親自為他配的。原是一劑重藥,谷梁特别叮囑過,此藥若非必要不能服用,否則一旦停藥病勢即會難以遏制。
然這叮囑沒啥用,他似乎向來是分不清場合輕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