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見一路病回了裡京。
人還沒到,老頭參奏他的奏疏便已到了,列舉了諸多他在樓象不檢的行為。而清見也沒閑着,同樣寫奏疏反告老頭的狀,兩人于是告來告去,把老皇帝看得頭昏眼花。
告到最後,老皇帝幹脆把奏疏一甩,煩道:“以後他們互咬的奏疏别再遞上來了!”
茂王好心遣了太醫到蘇府給清見看病,沒想到卻撲了個空,多暮支支吾吾,對清見的去向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清見沒帶上他,那估計就是在繡花台了。
“古有勤奮如蘇季子,持錐紮大腿,今有勤奮如蘇清見,帶病逛窯子。實在妙哉妙哉。”歸今面對清見歎了又歎,往複不衰,“隻是你這麼勤奮,搞得兄弟幾個都不太好意思陪你了。”
幾個瘟神附和道:“是啊是啊。蘇二少是何許人也,竟也與我們哥幾個混迹繡花台,真是不應該啊!”
“滾蛋滾蛋!”清見一把掀開衆人,坐到前排竹席之上,“别杵在這擋了我的光。”
繡花台的鸨母喚作伶娘,一眼便見到他們幾個熟客,忙喜逐顔開地迎了過來:“幾位大人,咱們可還是如常?”
“如常,如常。”幾個瘟神互看了一眼,紛紛答道。
“我要見花魁。”清見與他們不同。
他這話一放出來,所有人都瞧向了他,無論友人還是路人各自都面帶着幾分詫異。
怎麼了?
他這話哪裡不對勁麼?
“二少……好膽量。”張佩中幽幽地向他豎起了大拇指,緊接着目光呆滞,“……好膽量。”
什麼意思?
見歸今大笑不語,裴隐之解釋道:“你方回來不知道,這是繡花台的新規矩。要見花魁必得先在這飲完三壺文君酒,待喝完了,還得到市上策馬三圈并大喊三聲‘我想見花魁’。”
“這規矩怎麼有點針對我?”
裴隐之打了個哈哈:“你想多了,這怎麼可能。”
他說罷伶娘也跟着摻和進來:“蘇大人着實是誤會了,規矩可不會隻針對大人一個人的!若是大人真覺得自己不行,可以尋别的姑娘嘛。”
有點懸。
清見放眼望去,隻見這裡許多抱着酒壺鼾睡的男人,多數都撐不過第二壺。可見這文君酒煞是猛烈,他若真的喝了,恐怕待會多暮就得來替他收屍。
“伶娘還是一如既往聰慧過人。”清見展顔略笑,拿扇柄輕輕一敲盛酒的陶壺,“近來花魁在這賣了不少酒吧?”
伶娘被他這一誇,識人無數的雙目之中也多添了幾分笑意:“那蘇大人還要見她麼?”
“如何才能見?”他從伶娘的笑中瞧出了三分可能。
她大抵是有事相求,而清見又正好能搭上手才會來這麼一套。果不其然,下一刻伶娘便斂了笑意,引了清見往人少的暗處走。
“不瞞蘇大人,妾身有個小侄名叫白豆,今歲二十,也在京中做官。這孩子自幼便極仰慕茂王,想請蘇大人做個中,讓他能見一見殿下。”
清見的老師曾與他講:官場苟活三要素——閉嘴、低頭、不做中。做中牽線者尤有瓜李之嫌,容易招人借題發揮,所以這樣的事最好不沾手。
不過這白豆可不是普通人。
白豆是個奇人。白豆是梁王派來鑿船的卧底,前世這人尋了許多人牽線到茂王席下,一張口就使得茂王損失慘重,替他牽線的人無一幸免都受到殃及,沒想到今生事情居然輪到了清見的頭上,很是驚喜。
“牽線可以……”清見一口應了下來,“不過此事燙手,需得讓白豆先來與我談談。”
他先把白豆截住,免得他再去另尋其他人牽線,事情以後再慢慢說。
“太好了!我明日便叫他到您府上去!”伶娘得了他的口信笑得合不攏嘴,又怕他反悔,趕緊混水摸魚溜走了,“大人以後在此酒錢全免,且玩的開心就是!”
我是不是被她騙了?清見站在原地,感覺自己像個大傻子。
“我的花魁呢?”
無人應答。
清見剛剛郁悶地轉過身去,就讓突然竄出來的多暮吓了一跳。
“怎麼了?”
多暮此刻急得愁眉苦臉:“大人,殿下遣了太醫過來探病,你不回去,我們拿什麼給他們探?”
“他四下找不到人,你着急什麼?”清見道,“該急的不應是他麼?”
多暮原已急得不斷流汗,聽完這話登時恍然大悟:“對哦。”
“你看是吧。”趁他還在捏着下巴思索,清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想了,先到阿姐那兒接思齊去。”
清見許久不見思齊,回裡京後本想先去接她,隻是前些天病氣未消,身體尚未恢複,也不敢輕舉妄動。今日趁着離姐夫曾湮的府邸近些,亦很想去看一看她。
到了曾宅,遠遠就聽見了思齊的笑聲。
清見藏在遠處,隻見她小手握着竹馬,正在庭院裡追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