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見看得心驚肉跳之餘,還有一點想笑。
“這是誰家的野孩子,膽敢私闖宮門禁地?”一個殿外的京官受不了了,沖人發起了火來,“侍衛呢?趕快把她給小爺趕出去!”
見那人似要為難,清見急急過去,一把将思齊提了起來。
“是我家的。”他趕緊說。
一見清見,那人的氣勢即刻軟了半截,臉上的怒意亦消退了許多。不過還是把思齊吓了一跳。
從前有須葉在,還從沒有人這樣兇過她。她一手牽住清見的衣袖警惕地盯着他倆,一手蜷起來握緊,幾顆乳牙也咬得死死的,像隻即将撲咬人的小虎崽。
那人即刻向他道歉:“原來是蘇大人家的千金,下官方才真是失禮了!”
清見抱穩了思齊,顧向那人:“哪裡。小女正是學人講話的年紀,今日多虧大人口下留情,不然她明日就要學去欺負弱小了。”
他這一席話帶刺而出,那人雖面上還陪着笑,内裡卻添了幾分悻悻。
回程途中,多暮與他提了一句:“其實大人不該嬌縱小姐的。”
清見聽罷将笏闆一收,問他:“那我且問一問你,我那同僚方才有沒有錯?”
多暮思酌之後也不知該怎麼答,“大人,你想說什麼?”
“他替侍衛教訓了亂闖宮禁的小孩,他并沒有錯。可思齊不滿三歲,不知何為不該亂闖之地,隻是特地來找我而已。她有錯嗎?”
“這……小姐自然也沒有。”
“我撞見有人欺負我閨女,忍不住就稍稍說了他兩句。我又做錯了什麼?”
“你什麼都沒做錯。”
清見:“那是誰的錯?”
多暮:“我,我的錯?”
“說的對。”清見颔首,“此事與你脫不了幹系,所以少在這叨叨。”
多暮還想多辯兩句,卻見清見用笏闆撩開馬車的竹簾,望向了窗外。他由是也跟着晃了一眼,馬車此刻正好經過繡花台,繡花台外絲織绮帶依舊,卻未見在上面抛繡球的妖冶女子。
現下那地方冷清如常,好似她從未去過一般。
她真的沒回繡花台。
清見靜靜看了一眼,又假裝不經意地看向了别處,神色很是黯然。遠方霧意濃濃,人的相貌看不太清楚,隻有幾盞晨燈零星歇在檐下,愈發顯得孤寂。
“多暮,你着人去查一查,我睡着之後到底有誰潛進過畫堂。”
“好。”
他幾乎通宵抄寫也不過十來遍,是誰在那樣短的時間内幫他抄完了七十遍女誡?
恐怕八隻手也抄不過來吧。
不過話說回來,他今晨睡的這兩刻鐘大抵是自樓象犯病以來睡得最沉的兩刻鐘,雖時間很短卻是暢快至極,使得他精神好了大半。
他再想有這樣好的睡眠,便再沒有了。午後,清見悄悄夢遊到了繡花台去,借機尋伶娘說話。
“之前她可是日日都住在這兒?”
“是啊。”伶娘見了清見格外熱情,答道,“不過孟姑娘性子很倔。曾有一位想要娶她過門,她推說自己是曾有過生育的女子,孩兒還小需要照顧,不願意委身他人。”
伶娘說着,引他去了須葉房中。
“這屋子留了好一段日子了,東西都不曾動過。”
清見緩步踏進那屋内,隻見妝奁小盒還是他們成親時的那件,珠钗步搖,皆擺在一旁。她畫眉的黛筆、花黃、背面有一絲裂紋的青銅鏡,件件于他,既是熟悉又是陌生。
屋檐有些漏雨,陶碗之中已盛了不少雨水,可隐約想見她為此皺眉時的模樣。清見頓了頓,回首與伶娘道:“可否讓我獨自呆一會兒?”
“當然,當然。”伶娘為了白豆,賣了須葉也無所謂,“大人請随意。”
說罷,她立刻退得沒了個人影。
清見輕輕啟開妝奁,啟開八寶盒子,然後信步到了床榻邊,啟開了香爐——
終于讓他在這兒找到了那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