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的燈會,在每年端午前後幾日。
繁燈有如絹絲錦繡的腰帶,熠熠光輝看不清盡頭。出了東門,許多婦人蹲在城樓下做香角與藥袋,高低地叫賣着。
須葉記得那一日,也是随着阿娘來這邊看燈,阿娘給她買了兩個小老虎藥袋,一個挂在左邊,一個挂在右邊,告訴她:“别怕,這老虎嗷嗚一叫,把壞人都吓跑啦。”
她當日并不明白這些話的意義,隻覺得小老虎神聖可愛,仿佛兩隻保護她的神靈。
此刻的須葉稍稍擡眉,對同行的烏悅道:“烏公子你看,那邊好像有人在包粽子。”
烏悅剛擡首望,便随她一齊被擠進了燈會的人潮之中,到了長街的另一側。這兒擺放着浸泡的糯米、箬葉、麻繩和一口石鍋,許多食客正自己包了粽子煮。
京中權貴大多都不曾包過粽子,但烏悅挽起袖子,笑道:“這個簡單,我也會。”
他說着付了銅錢,拿起一片碧青的箬葉,稍稍一捏,果然即刻便成了型。随後他執竹筒舀起糯米裝進箬葉,指腹輕輕壓住兩端,再以麻繩相系,便做好了一個白白胖胖的粽子。
須葉試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不得已微紅着臉頰擱下了箬葉:“公子,我實在不會。”
“無礙,我教你。”烏悅說着握起她的手,在她身後手把手地教了起來,“姑娘有所不知,家中母親靠賣粽子供我私塾念書,從小我便替她包粽子。”
須葉聽得一怔,“是麼?”
烏悅道:“是啊。我家的粽子裡還有紅棗、花生、大豆,鄰近的街坊都很喜歡,隻是那時候家中窮苦,粽子做好了舍不得自己吃。”
他話音剛落,須葉正要以此切入正題時,忽而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好啊,想不到烏公子還有這門手藝,可否也教教我?”
須葉翻着白眼轉過身去,來者果然是蘇清見。
“蘇大人?”烏悅見是他,十分疑惑道,“你也來這兒看燈麼?”
清見瞧了一眼須葉,道:“我本是來這兒赴約,但對方說是有緊要的事,來不了了。看來今晚隻能勉強吃些粽子果腹了。”
“你要吃需得先付錢。”須葉咳了一聲。
她說罷,守攤的小販像是與她配合似的朝清見伸出了手。這人出門時常不帶銅錢,習慣了兩袖空空,多暮又不在,須葉笃定他現在一分錢都沒有。
“沒關系,我一起付吧。”見狀,烏悅掏出了一些銅錢放在小販手中。
清見朝着須葉得意一笑。
然而此刻,盤中的箬葉悄無聲息地隻剩下了最後一片。意識到這一點以後,二人都對它虎視眈眈,幾乎同時伸手去取,抓着首尾兩端來回拉扯,就是不肯放手。
“蘇大人,這是我先拿到的。”
“你說破了天也是我先拿到的。”
“我先。”
“我先。”
烏悅看不太懂,但是大為震驚。
“兩位,這不過是一片箬葉,不必較真——”
但兩人目光相接幾乎快要搓出火來,須葉冷道:“早就聽說蘇大人沒皮沒臉慣了,如今看來這話一字不差。”
“不過是一片箬葉,姑娘非要與蘇某搶麼?”清見也不甘示弱,回擊道,“我不想評價,但你又不會包粽子,搶到了也隻是糟蹋東西。”
須葉拽回了箬葉:“烏公子自會教我,與你無關。”
“你方才不已經學過了,現下該輪到我了吧?”
見他們彼此不肯相讓,烏悅擡手取走了被揪得快要開裂的箬葉,道:“既然如此還是不要再包了,隻是個粽子而已,兩位不要因此動氣。”
“東門小樓,我請烏公子飲茶。”須葉朝烏悅淡淡一笑,“在樓上觀燈,定然别有一番風味。”
她笑起來眉眼溫婉如月,微微側身,模樣十分動人。
烏悅還未曾回答,就被清見一把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