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公子可聽說過《許氏論》,現下府中正巧有一卷,不若與蘇某回去一同品讀?”
須葉前行一步,與清見針鋒相對:“書日日都能讀,燈會隻有這麼一次。”
清見亦與她對面道:“時間須得花費在自己鐘意的事情上,否則即便日日都有,也不過是白費光陰。”
二人劍拔弩張,逼得左右的燈火搖動不已。烏悅算是明白了,自己此刻仿佛就是方才那片箬葉,正被這二人揪來揪去。
他可不願做那片被揪得開裂的箬葉。
“裴姑娘,蘇大人,烏某要走了。”他與二人道,“多謝二位的盛情,但是家中還有老母要照顧,烏某失禮,先走一步。”
他說罷不顧挽留,疾步隐沒在了人潮之中。
計策落空,須葉與清見兩看生厭,就此分别。須葉與粽子攤的阿叙對視了一眼,目示他不必再忙活了,“收了吧,人都走了。”
“可是孟姑娘……”
須葉歎了一聲,“算了,改日再尋機會。”
她查了烏悅的生平,本想利用粽子從他嘴裡套出些許話來,沒想到橫空殺出一個蘇清見壞了好事。
她斂起衣裙踏上小樓台階,阿叙跟在她身後道:“孟姑娘,方才我聽人閑談,說是夏宅已然賣出去了。”
須葉扶着欄杆的右手微微發白,指甲仿佛陷進了烏木中,片刻,才感覺到一絲絲鈍痛。她繼續朝小樓上走去,“阿叙,你喝過這兒的春染冬雪沒有?”
阿叙搖了搖頭。
“聞說春染冬雪,是這裡的老闆精心煮制的茶。”須葉道,“許多人嘗過,都歎茶香精妙。嘗一嘗?”
“嗯。”阿叙颔首。
須葉向茶肆主人要了一壺春染冬雪,坐在小樓之上望着樓下出神。她并不在看燈,在這個位置,恰好可以瞧見夏宅,隻見裡面荒蕪一片,黑漆漆的沒有任何燈光。
“孟姑娘,那姓蘇的刻意攪局,是不是咱們的意圖已經被茂王黨發覺了?”阿叙擔憂地問。
春染冬雪很快送來了,茶香馥郁,婉轉在杯盞之間。須葉平和地說道:“他來是好消息,說明那邊也并沒有得到烏悅的回應。一會你回去時,隻消告訴伶娘烏悅仍在猶疑不定便可。”
“明白。”阿叙乖巧地點了點頭,端起茶水道,“那孟姑娘,今晚不回繡花台住了麼?”
涼風掀起了小樓的竹簾,須葉支頤默認了。
“你知道嗎,你和九九很像。”閑談中,須葉刻意提起一句。
阿叙因此一怔,面上有過一瞬的不悅,但還是接話道:“可不是麼,我們是親姐弟。”
須葉淡淡笑了,飲了口茶。
這一夜,她在小樓上枯坐了半個時辰,坐到阿叙回去複命了,樓下人聲漸稀,燈火也快要燃盡時,方才擡首看向清冷的月兒。
你不願再做一個無家可歸的人了,對麼?
這便是她一定要得到那座宅院的原因,一定要為自己謀取一個栖身之所,唯恐再度孤立無援,無所依靠,好似年幼時那樣。
那日阿娘牽着她走上小樓,聲漸嗚咽:“我的女兒,對不起,阿娘對不起你。”
說完這話,她扭頭便紮進了人潮之中。年僅四歲的須葉,被四周高大的身影擠來擠去,根本看不清她去了哪裡。
小須葉不知在這兒站了多久,被善心的孟家夫人撿了回去,改姓孟,做了孟家的女兒。
須葉看見自己幼年時的影子,與和清見相識那一日的影子相重疊。她看見自己與清見在不遠處觀雨說笑,約定冬日一起看雪,從那日起,小樓不再是個隻出現在她夢魇裡的地方。
“姑娘,醒醒?”
須葉耳邊傳來一聲輕喚,她才發覺自己睡去了,茶肆已然空無一人。她正要付錢,喚醒她的店小二卻笑吟吟地說道:“姑娘,已經有人替你付過了。”
“誰?”
“他說他折返回來,沒想到姑娘還在這兒,便替你付了。”小二道,“他隻說是姑娘的友人,陪姑娘坐了一會兒便走了,并沒有留下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