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見醒來時,發現至少有三個男人在摸自己的手。
他的視覺雖還沒全然恢複,然有人像是搓麻繩似的搓他的手,倒是能夠感覺到的。且三個男人摸完他的手,又接着往他心口摸去,整個過程無聲無息而又熟練非常。
“我醒了。”他吓得趕緊開口。
“嘿嘿嘿。”其中一個男人憨厚地笑了笑,“大人醒了就好。”
清見即刻擡袖給自己衣襟扣上,讓多暮過來,問他:“須葉呢?”
良久,見多暮道不出半句話來,清見悶聲說了句“知道了”。他擡首與那三人道:“諸位摸也摸了,能不能告訴我你們是來幹嘛的?”
“蘇大人,他們都是大夫。”文琮笑着解釋道,“王府下令召集四方名醫來為大人看診,由他們寫方,我來甄别優劣給藥。”
清見順着文琮的方向一望,庭院之中果然多了許多人,都提着藥箱、排着長隊在等候。
他看罷有些詫異,而身邊的男人即刻道:“确實如此,大人渾身的經脈已被我師兄三人打通,現下心疾已好了大半。隻消每日讓我三人運功,以氣禦疾,此病必能大好!”
清見聽完看向文琮:這……?
認真的嗎大哥?
“去叫昨日看診的大夫過來吧。”文琮即刻與身邊人道,“順便讓其他人回去。”
這一遭,清見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坊間皆知,能治清見心疾者可入茂王府中,此後半生吃穿不愁。故而躍躍欲試者衆多,然他昏睡數日,喝過不知多少湯藥,似乎都無太大效果。
直到現在。
文琮與他玩笑道:“清見,你倒是幫裡京百姓甄别了不少騙子。”
“呃……客氣客氣。”
“二少還不知道吧?”苑歸今的喜悅之聲很快傳了過來,“你睡過去的這兩日,發生了不少事。”
若是這話換一個人來問,清見還能揣出個一兩分——無非就是那些神棍交待了此事與應有天師有關,把應有的罪名坐實了,同黨們借此大搞梁王一次麼。可來人是苑歸今,這一問便别有幾番滋味了。
清見不想猜,“少來,快說。”
大冷天的,歸今搖着他的桃花扇走來走去,“多暮,你跟他說。”
“啊這……”多暮有些尴尬,“苑大人,我不懂你想讓我說什麼?”
“文大人,你來跟他說。”歸今又興緻勃勃地使喚道,“别客氣,隻管說得詳盡些。”
文琮無奈地回過身,被迫與清見解答道:“考慮到你尚在病中,昨日在甯兮閣的辯議由苑大人主辯,殿下的意思是讓你好生休息。”
第二次新政辯議,是在前一次的基礎之上,再提出矛盾的解決方案。此後還有第三次,即最終次。
昨日的辯議是歸今對陣魏澤霖,辯辭受盡針對,以惜敗告終。
“還有呢,你這人說話怎麼隻說一半?”歸今指了指自己,“來,給二少介紹介紹最新一位茂王殿下首席辯客——苑歸今。”
“不是吧你?”清見聽了之後哭笑不得,“讓你做首席,難道昨天對面是張佩中?”
歸今對這貶低毫不生氣:“不不不,是因為你在甯兮閣第一的排名讓本少給擠下去了,謝謝你病這麼久。”
說着,歸今讓人把手抄的裡京辯客十佳排名遞給了清見。
“不信你自己看,來,看!”
甯兮閣辯客榜上,歸今第一,魏澤霖第二,張雍以第三。其實來來回回就這麼幾個人,清見一直懷疑這排名之所以如此,是沒有其他人參加的緣故。
清見看罷即刻生歎:“苑歸今也能排第一,真是世風日下。”
“哎喲,蘇二少真能酸呐!”歸今極盡誇張道,“隻不過以後二少隻能長居次席,有點牢騷也可以理解,我苑歸今胸懷寬廣,不與你多計較。”
清見指着歸今,玩笑着問:“到底是你們誰把這玩意兒給招惹過來的,我這剛醒就得受這刺激,還有沒有點人性了?”
“……”衆人皆怕招惹瘟神,不敢得罪歸今。
“你看你這不是自讨沒趣麼,這裡誰敢幫你說我壞話?”歸今笑道,“你不知道有個道理叫人走茶涼?”
他道罷衆人的臉黑了不少。他玩膩了,收斂了折扇道,“二少,你醒都醒了,一會跟我去趟甯兮閣。”
“真不巧,我現下不得空。”清見斷然拒絕。
歸今用扇柄敲了敲桌案,“我知道你又被夫人踹了一次,但今日是瑞熙通辯對陣彩衣閣,烏悅對陣張雍以,你真的不想去看看?”
提及須葉,清見忽而語塞。
他記得自己還欠須葉一句夫人,此前病中稀裡糊塗的,不大敢喚。他是真的怕自己喚完那一句就翹辮子,一句話就把她給拴死了。
如今大病一場醒來不見她,雖覺百般失落,卻還是接受了她現在的選擇。
畢竟重新開始的意義就是不要重蹈覆轍。
她的選擇,方才是理智的。
“既然如此,你付茶錢我便去。”
歸今一口應下。
*
甯兮閣的小生一見是他倆,領着去了前排落座。
“清見,瑞熙與彩衣閣,你私心裡覺得誰勝算更大?”歸今用桃花扇指着辯議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