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這個時節,渡江總是格外熱鬧。
前幾日,茂王心心念念的朱明祭禮就在江邊舉行,祈求五谷豐登、社稷安定,以此安撫民心。
前世他奪得司禮的頭銜,并沒有阿湖竊玉案的襄助,其實是他自己給梁王下了個套。
這也正是阿瑾說謊的原因。
時至今日,清見都覺得這件事離譜。
輾轉,他們也來了這裡。往來的各色衣衫好似片片彩雲,競相追逐着光輝,其中不乏有帶着孩兒的夫婦,然他們二人卻是把思齊抛給了姐姐,見到小孩時都有點心虛。
須葉道:“你何不幹脆指認一下,你和阿瑾在哪裡做了什麼。”
清見擡袖,邀她登舟。
這是阿瑾故事裡的一環,登舟蕩水到荷叢深處。
她坐到了小舟裡,清見解開系繩,拾起船槳推走小舟,“須葉,我和阿瑾并沒有一起到渡江遊玩,她應該是替我向茂王說了個謊。”
“唔?”須葉的神色微變,“什麼?”
她記起阿瑾說話時的模樣,盡顯小兒女嬌羞之态,說到清見喂她吃荷香酥時,面上點點紅暈,着實不像假的。
不過這确實不像清見的作風,但也正是因為如此,須葉才覺得惱怒。
清見語氣稍沉:“還記得前世梁王是怎麼失了司禮的頭銜麼?”
須葉記得。她望向遠去的水波,“梁王醉酒誤事,放走了關押在王府裡的犯人。”
梁王好酒,端午那日多貪了幾杯,他的手下祝辰趁機放走了犯人。那幾個逃犯流竄進了端午燈會,搶砸百姓,傷及無辜,亦是害的須葉受傷小産的罪魁禍首。
此刻遠遠可以見到荷花玉立,清見輕輕放下船槳,俯身自水面摘走一片荷葉,又掬起些許清水灑在葉間,遞與須葉。
“其實放走逃犯的不是梁王,而是茂王。”清見道,“他素知梁王好酒,策反了祝辰給他下了套子。”
此事,茂王席下的謀士皆不知情。
在此之前,大家都勸谏茂王,新政辯議在即,不必為了一個朱明祭禮攻擊梁王,萬一失利反而會被拿到把柄,得不償失。
但他們低估了茂王對朱明祭禮的情有獨鐘,端午當日,茂王宴請了席下一衆謀士、說客,清見也在其中。
他原掐算着時辰,待他們開始飲酒便告病開溜,但茂王以“修改新政條例”為由,留所有人在王府徹夜重修新政,無令不得離府。
開辯在即,時常會有這樣的事。清見托人去告知須葉失約,但這一次卻被茂王的人攔了下來。
茂王道:“此次新政重修的内容涉及機密,還請諸位大人不要外洩。”
随後,燈會便發生紛亂。
清見次日回府時,小産後虛弱的須葉仍在昏迷,口中正喃喃喚着他的名字,他當日的心情,可以用“萬念俱灰”來形容。
他即刻想到了茂王與此事的關聯。
犯人落逃傷及百姓,驚動皇帝時梁王尚未醒酒,叫皇帝失望至極,怒斥了他毫無責任之心。
梁王雖辯稱祝辰也許受人指使,但祝辰早已逃跑,無可對證。而皇帝最失望在于他竟能喝得人事不省,導緻因私廢公,所以無論祝辰受人指使與否,梁王都有責任。
須葉舉着荷葉,翡翠般的水珠來回颠簸,如在囚籠。
她淡淡道:“這麼說,因我們是茂王的人,我們受害,他亦算摘清了自己。”
清見颔首。
他們失去的孩兒、承受的痛苦,無意間成就了茂王的苦肉計。
遠離岸邊的紛擾,小舟漸漸停在了江心,清見到須葉身邊坐了下來,荷露沾衣,斜陽欲落,二人的身影倒映在水中,使得淺白與碧綠融為了一體。
清見慢聲說道:“後來我花了兩個月時間,找到了祝辰。”
當時,梁王、茂王都在追捕祝辰,梁王急于洗脫冤屈,茂王急于滅口。他們追得緊,祝辰根本沒能離京,一直藏身于渡江某處。
清見曾與祝辰有過救命之恩,他留下線索,約祝辰單獨見面,并以阿瑾為掩護,成功掩人耳目見到了扮成船夫、藏身渡江的祝辰。
他從祝辰口中得知了真相。“的确是茂王所為。”
再後來,祝辰計劃從水路逃出城,被茂王的人發現并扔進水裡溺死了。
當時知曉了祝辰的藏身之所後,茂王懷疑清見知情不報,生有異心,于是派阿栎私下探問阿瑾,她才幫清見圓了這個謊。
誤會解開,須葉忍不住捶了他一拳:“你早說不就行了,孩子是我倆的,我還會出賣你不成?”
清見卻皺起眉來,沉默了良久。
“我怕你恨我。”
是他堅定選擇的茂王,間接導緻了這一切的發生。
也是他曾一時心軟救下的祝辰,放走逃犯,直接導緻了這一切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