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上,最多能夠盤踞十個人,一次最多可交出十支箭。
方才那三箭擊中,從聽見風聲到穿透人體亦有一段時間,且在無聲無息的情況之下,并沒有數箭齊發、亂發的情況,意味着他們沒有分散盤踞。
他們各自有各自看守的點位,不至于出錯。
這麼一來,這甯兮閣内便會存在射擊死角。
現下最有可能存在的死角,便是木梯處。木梯如同一道隔闆,隻要蹲在這矮道牆内,大概率不會被流箭傷到。
清見盡量利用尹戍安手上木弩的威懾力,把人們往可能存在的死角趕去,把沖突後的傷亡降到最小。
“我認識你,蘇清見。”尹戍安饒有興趣地盯着他,“有人托我取走你的狗命。”
此刻清見停下了腳步。他已立在幾個刺客射程的交彙之處,坦然一笑道:“我明白。要你先殺我,必然是急于滅口,怕我告知你真相。”
“什麼真相?”尹戍安沖清見道,“說!”
此刻魏澤霖已悄悄解下自己的衣帶,預備着一會兒用以制服尹戍安。
“那就是……”清見垂目而笑,與這位多年的對手招了招手,“你真的挺容易被人說服的。”
他話音一落,魏澤霖、東陽祉一齊上來,用衣帶死死勒住了尹戍安的脖子,二話不說将之朝木梯下拖,裴明輝即刻起身,從尹戍安手中奪走了木弩。
也是這時,閣樓之上的羽箭“嗒嗒”而來,做靶子的清見已提前避讓,即刻間十餘枚羽箭亂飛,甯兮閣内的官吏趁亂一湧而出。
犀疆人不再用弩,從身後抄出刀劍闖下了樓來準備亂殺,然而現下局勢已變,裴明輝正手持木弩對着尹戍安,後者反倒成了人質。
“放下刀!”裴明輝沖他們道,“否則他必死!”
官吏們皆已逃出生天,外面的禦林軍迅速介入,喧嚷之間,甯兮閣内很快被禦林軍占據。
見狀,犀疆人隻好丢兵棄甲,跪地告降。
清見與同僚們一同從甯兮閣出來,發現帶兵的并非裴太尉,而是茂王。
難怪舍得讓裴小公子進去送死。
“站住!别讓他跑了!”甯兮閣内忽起一聲高呼。随着呼聲,一隊禦林軍持刀沖出甯兮閣,“左右包抄!”
“敵黨不滿,是吧?”多暮看向追殺出去的禦林軍,和押解出來的犀疆刺客,“看樣子他們确實很不滿。”
傾盆大雨中,茂王腳步稍停:“怎麼了?”
領頭的禦林軍冒雨過來,向他請罪:“王爺恕罪,尹戍安跑了。請容許小的即刻護送您到安全的地方。”
跑了?
清見摸不着頭腦,這能讓他跑了?
茂王更是聽得臉都僵了,道:“本王不走!你倒是說清楚,怎麼回事?”
“他……他刺傷了東陽大人,趁人不備,從側門逃出去了。”
聽罷這話,清見即刻快步回甯兮閣中去。果然,東陽祉已被衆人圍了起來,一種似曾相識的負罪之感侵襲而來,清見上前查看,幸而隻是皮外傷,而魏澤霖已用衣帶為他包紮了傷口。
“蘇大人,都怪我。”見到他,東陽祉自責地說,“若是讓他逃出去傷及其他人,我便成了千古罪人了。”
清見正欲安撫兩句,冷面如霜的魏澤霖道:“若有千古罪人,也是尹戍安,輪不到你。”
唔,有理。
恰是這時候,外面傳來消息:太傅府人去樓空,百裡竟生已逃往犀疆。
仿佛比前世還要荒唐。
清見剛剛返家,很快,愈發細緻的消息又接連傳來——老頭說動犀疆與大章開戰,現在犀疆已然屯兵在外,然若調兵相抗已來不及,隻能先從樓象借兵,否則邊境将會燃起戰火。
竹送還帶來皇帝谕旨,讓清見以大章使臣的身份去往犀疆談判。此時急于談判,已然說明大章的國防空虛,經不起這一戰。
“原定是您與苑大人同去,但……”竹送面色複雜,“十公主抵死不從。”
清見聽得暗笑,差點忘卻了自己已身負重任。他領了旨,“歸今的位置換了誰?”
總不能叫他一個人去,路上該多無聊。
“噢對了,魏澤霖自請與大人同去,陛下允了。”竹送皺眉道,“若蘇大人覺得不便,丞相大人這邊可以再行派人。”
死對頭作伴,也好,大家要死一起死。
清見卷起聖旨,勉強一笑:“不必了,魏澤霖很好。”
竹送颔首,緊接着目視身後,“還有……”說到這他亦瞧了瞧隔壁廂房中須葉的身影,似有幾分顧慮。
“蘇大人,樓象使臣要求與您和夫人單獨相商。”
他說罷低眉略一側身,引身後的惠阻入内。
“竹大人。”清見向他交代,“請轉告殿下,務必早日捉拿尹戍安,也許還能保我一命。”
他的交代略顯悲壯,竹送煞有介事地一颔首,方才作揖告退。
再見惠阻已是這樣的立場,“是為了思齊,對麼?”須葉問。
惠阻索性也不再僞裝,回答她道:“蘇夫人請放心,在下可保證小主子在樓象一定會比在這裡過得更好。”
須葉即刻明白,齊祎的确算計了,老頭遊說犀疆一事其實她早已得知,或許還參與其中,就是為了今日能夠奪回思齊。
他們想要借兵,便要送思齊回樓象。
“蘇大人參與立儲之争,說句難聽的,日後一旦有什麼變數,難免不會殃及小主子。”惠阻又顧向清見,“為将來考慮,還是讓小主子回樓象最妥。”
風雨已停,此刻零碎的雨水正從樹上滴落,落在樹下的木芙蓉之上。
惠阻繼續說道:“畢竟王上膝下還無子女,有朝一日,小主子也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