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王大壽,東宮擺宴。
須葉與清見一路走來,全都是熟悉的面容。
從前她總在擔心朝中梁王黨難以牽制,如今塵埃落定,眼中見不到一個敵黨,她反倒有種無所适從之感。
不過,清見的請辭在開宴前已被老皇帝允了,從此二人安穩度日,也算于前塵的一個了結。
“蘇大人,蘇夫人,請。”
壽宴設在王府中庭,席位分明,兩兩相對,阿栎引了他倆入座,身旁即是張雍以、羊彌期等人,皆朝他們相互拱手緻意。
前方,茂王的長子雲俨、三子雲俯、二女若甯、四女靜深皆在席上,老皇帝的幾位公主、小皇子,也都來了王府。
再往上看,茂王妃文玱,側王妃張佩儀,侍妾九九也在席中,須葉一眼便瞧見了她。
九九身着琉璃藍的多褶裙,衣擺如水波粼粼,挂有胭脂紅的流蘇,色彩很是眼熟。須葉皺着眉頭又看了一會,耳邊忽然響起濛女的聲音:“這衣裙,好像在雲中開出了幾朵胭脂花來。”
這衣裙是濛女慣常穿的式樣,最後去見茂王那一日,她就是這麼穿的。
想來,那一日茂王識出了濛女,且茂王對于濛女仍有殘餘的感情,九九借此得到了寵幸。
“夫人在瞧什麼?”清見問她。
“沒什麼。”
須葉剛将目光移向别處,九九的侍女便來了她跟前。侍女嫣然一笑,向她道:“蘇夫人,我們夫人邀您到内殿一叙。”
與此同時,徐雲俯也自席上起身,急急走向了清見。
這幫人怎麼跟約好了似的?
二人相視一眼,迫于無奈,隻得各赴各約去了。
雲俯道:“蘇先生,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三公子有什麼事想不明白?”清見看向他。
徐雲俯道:“丹參很名貴麼,為何京中的丹參價比黃金?”
清見還未說話,雲俯又接着說:“昨日,有太醫向我舅父行賄,但盒子裡裝的不是黃金,而是幾枚丹參。蘇先生,為何丹參變得這般名貴?”
新政剛施行不久,京中便出現了物資調配的錯謬,近日裡京丹參、冰片、川芎價貴,且幾乎尋不到它們的蹤迹,實在十分荒謬。
清見向雲俯一笑,道:“三公子此話問得極妙。請先想一想,若是您現在有一些丹參,有商販向您收購,您是否會賣?”
“我會以他給出的價格斟酌。”雲俯對此頗為較真,“合适便賣,不合适便不賣。”
清見道:“倘若您以三兩銀子賣給了他,隔日聽聞我的丹參賣了十兩銀子,現下您手中還餘有一些丹參,是否還會以原價出賣?”
雲俯即刻搖首,“再賣我便虧了。”
“藥商與三公子的想法一緻,他們不肯再賣現有的丹參,而是去收更便宜的丹參,囤積起來,以便于日後賣出更高的價格,坊市上的丹參越來越少,價格自然越來越貴了。”
清見向他闡明了丹參價高的經過,又道:“三公子,依您看,此事應當如何處置?”
雲俯細細想了一會,望向他:
“起初,到底是誰在收這些藥?”
他能想到是有人刻意哄擡藥價,已然有着超脫年齡的冷靜。
清見故意說:“現下,我們還不知道。”
雲俯皺眉,“我想,我會先抓住一個藥販,層層盤問,找出幕後策劃之人。為免百姓無藥可用,再以朝廷之名收集藥材售賣。”
這孩子頗有決斷,且心下懷有悲憫。不錯。
清見聽了釋懷地一笑,告訴他:“三公子,這也正是殿下将要做的事。”
九九自席上一路到了内殿,看樣子心情不錯。須葉瞧着她的衣裳,眼前的一颦一笑,卻都是濛女。
人的記憶,還真是奇妙。
“你們都下去吧。”九九吹了吹茶湯,霧氣與她雪白的肌膚一觸即化。
左右的侍女都退下了,屋子裡隻剩下她們二人,安靜得連樹葉簌簌之聲都略顯張揚。
九九啜飲之後,終于擡首道:“其實我應該感謝你。”
雖是這麼說了,她面上卻全無感謝的意味。
須葉知道九九怨怼的由來,她當日的确是将九九當成了制約阿叙、取得茂王信任的一枚棋子,沒有考慮過九九本人的感受。
“抱歉,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