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恩不是府裡有事麼?”
“夫人放心,必定不是什麼大事。”
鞠子熙初進來時,本帶着一臉如沐春風的笑,可看到清見的臉,作揖剛作到一半,頰上笑容便凝住了,連帶着呼吸也滞了滞。
他的失措已經浮于面上,想來也是記起了昨晚的事。
“鞠大人。”清見搖動折扇,笑着喚了他一聲,“咱們又見面了。”
“你……你是蘇清見?”震驚之中,鞠子熙口舌像是打結了,“那,那個,你……”
須葉從他身後緩緩走來,也笑道:“我道是誰來了,原來是我們愛民如子的鞠大人。鞠大人,現下火氣消了些沒?”
她的話叫鞠子熙的臉青紅相接,這時候,兩個侍從擡着曆年的稅冊上來了,見到清見,兩人也是吓得手腳一抖,因着這一抖,他們手中擡着的箱子忽的颠落了,從裡面骨碌碌地滾了幾錠金子出來。
這下可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這一地金子上。
清見即刻明白了這局的目的。
“鞠長史這是什麼意思?”他故作不知,向鞠子熙提問,“昨晚沒有罵夠,想用這幾塊金子砸死我?”
兩個侍從心知自己已犯下大錯,見此情形,趕忙将滾落的金子撿起來,試圖藏回去。
可不能叫證物被拿走了。須葉即刻上前制止:“别動。”随後她回過身瞧向鞠子熙,“鞠大人何不先解釋一下?”
鞠子熙在金子和清見之間百口莫辯,見屋裡便隻有他們幾人,“咚”的一聲跪了下來,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昨晚上小的醉酒冒犯了,今日特地向二位賠罪,這些都是送予您二位的,還望笑納!”
想來他原想着将金子藏在稅冊之中,賄賂清見,讓他不再追查稅冊的變動,隻是沒想到與他設想的場景有所不一。
聽過他的解釋,須葉不由得笑了一聲。
“你是瞧着我在這兒,才附帶捎上我,也分了我一份?”須葉逗他道,“這麼說,我倒是沾了光了。”
鞠子熙冷汗直流,硬着頭皮笑了:“二位既然是我叔叔的同僚,都是我的叔叔、嬸嬸,晚輩有什麼做的不周到的還請指教。”
他話音剛落,不遠處傳來一陣輕重有序的腳步聲,片刻後,容恩便帶了一衆官吏進來了。
這一遭突然來了太多人,鞠子熙再無洗脫自己的希望,他即刻來回張望,口唇上下顫抖着,身子也顫顫巍巍地塌了下去。
容恩面無表情地避開了他,向清見道:“下官方才有事耽擱了,才托了鞠大人送稅冊來,還請見諒。請問……鞠大人這是犯了什麼事麼?”
“官印帶了嗎?”清見問。
“帶了。”
“給我。”
清見說了,容恩隻得照做,讓人将自己的官印遞給了他。
“兌州刺史容恩,縱容屬下行賄,革職待辦。”清見收下官印,顧向衆人,“兌州刺史長史鞠子熙,坊市間欺壓婦孺,又公然行賄朝廷禦史,罪加一等,即刻下獄。待我等拟寫奏疏,諸公若有補充,亦可呈由禦史台審理。”
“蘇大人,冤枉!”
清見稍稍回首,隻見喊冤的不是已經吓得滿地亂爬的鞠子熙,而是站得筆直的容恩。
“蘇大人!”容恩又道了一聲,“請問你有什麼證據證明在下縱容鞠子熙行賄?”
見到他這張熟悉的面容,清見忽而記起年幼時,曾看到容恩偷潛進松平的書閣并竊走一堆書卷的事。
那時他本欲阻攔,卻發現容恩竊走的正是自己将要被罰抄的功課,暗喜,想着借口沒有尋到從而躲避抄寫。
三日後,松平要檢查功課。清見正得意自己躲過一劫時,松平親自到閣中取出了卷冊。後來才知曉,容恩用一個日夜将之全部抄完随後放回原處,清見得以加倍重抄。
其實容恩此人如何,清見心下很是了解。
他與鞠子熙的分歧必然深不可測。
待衆人皆散之後,清見看向他,“你要做的局,我已替你做成,現在輪到你幹活了。”
容恩聽罷卻隻是沉默,似是在同他無聲較着勁。
他拿不準清見站在哪一邊,不肯輕易承認自己刻意陷害了鞠子熙,怕這其中還有詐。
恰是這時,宿醉方醒的張雍以掀開了竹簾,呵欠道:“蘇大人,蘇夫人,可用過粥了?”
須葉心知屋内的對話不可外傳,即刻笑着迎上前去,三言兩語,引着他一齊離開了。
這個舉動讓容恩徹底卸下了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