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你革了我的職位,此事我亦沒有做錯。”
容恩面色肅然,全不是他人口中趨炎附勢的模樣。他沉聲說:“鞠子熙的叔叔是茂王殿下的心腹,他就算是做了再大的錯事,也不會受到懲罰,而我若是直接免了他的官,此後必然遭到他叔叔的報複。假手于人,有何不可?”
昨日他們去江邊吃團子,到撞見鞠子熙,再到容恩遣人與之索要稅冊,盡在局中。容恩若是真想要稅冊,大可在宴席上要,實在不必拖到鞠子熙回府途中。
今日他借口有事托鞠子熙二送稅冊,故意給了他一個行賄的好時機,設計誘導行賄,玩得一手借刀殺人。
“當然不可。”清見給了他一個解釋,“任免下屬官員都覺得吃力,可見你軟弱不堪,很難為一州之長。”
容恩聽罷冷笑:“說到底你此番針對我,不過是因為昔日我偷盜書卷,害得你被先生罰抄。”
被罰抄分明是清見自己動了歪心思,這小子竟然一直以來自背黑鍋。
好好好。
“你既然知道又何須多言?”清見持折扇敲打手掌心,叮囑容恩道,“回去休息幾日,别再跑去别人家裡偷東西了。”
他一番嘲諷之後,容恩并不惱怒,反而昂首走出了别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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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灼灼,刺史府裡的官吏皆揮汗如雨。
清見将曆年稅冊展開放置在案,公示衆人:“對比稅冊可以粗略算出,今歲兌州的丹參約莫隻賣出三成。即是說,餘下的仍在藥販手中,在兌州城中。”
聽聞丹參價貴,他們皆在觀望藥價,想要留着手裡的藥賣出更高的價來。
要平調藥價,便從此開始。
清見向他們道:“自此刻起,兌州禁止私販丹參,城關必須嚴查,全力抓捕收售、移運丹參之人,若有告發,可得賞金。”
“那麼大人,這些人如何處置呢?”
“若是證據确鑿,即可入獄受以極刑。”張雍以擱下兌州法令,“以禍亂社稷之罪論處。”
容恩看了清見一眼,似是有話想說,最終忍了回去。
“大人們既也知曉丹參并未全部賣出,這麼做,不是叫藥都爛在百姓手中嗎?”
雍以聽得一笑:“你在急什麼?”
說話的小吏支吾了兩句,埋下頭去。
“自今日起,刺史府會采收丹參,并予以補償。”清見向他解釋,“所收數目要詳盡記錄在冊,若有錯漏,記載數目的官吏要自行補上。”
衆人身後的容恩問:“如何補償?”
雍以道:“以去歲的價格補償。”
州官們沉默了。
容恩在刺史府頗得人心,他又挑頭問:“二位大人,不是小人挑刺,隻是尚不明白為何一定要如此決絕,叫兌州百姓白白吃虧。他們都不敢問,小人已無官印在身,鬥膽問上一句,可否向小人解釋解釋?”
他的話,也正是府中許多人的心裡話。
清見不語,雍以皺眉道:“朝廷有令,你隻消聽從。”
容恩左右看了看,低首後意味不明地一笑。
“朝廷之令?我與蘇清見乃是同窗,知他自幼患有心疾,依賴此一味藥材遏制病情。他來兌州收藥,到底是收給百姓,還是收給他自己呢?”
清見:不是,你怎麼還在刺史府?
“收丹參,調藥價,當然不僅僅是為了丹參。”
聽到這,須葉提着幾錢粟米慢步走了過來,“你們身為州官應當知道,原本種粟的人,聽聞丹參價貴,卻不知隻是一時的好處,将田地改種了丹參,來年粟米顆粒無收,丹參亦因泛濫價賤,有多少百姓會因此受害。”
眼見粟米如珍珠般灑落,衆人議論不止。
須葉将自己玉印往清見面前一放,此前,這隻是思齊睡前把玩的一個玩意,今日不得不以權位相壓,告訴他們:
“我可向你們許諾,收藥是為社稷安定,不是為某個人得益。但若是還有人借故不肯聽令,便以忤逆犯上之罪論處。”
她說罷,衆官吏隻能閉嘴。
“既沒有話說了,便去辦吧。”她說着朝向衆位官吏,“若再有無故造謠引起紛亂之人,無需審理,可以下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