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巷夏宅已被灑掃出來,須葉正在房中撥算盤,不待清見進去,兩個女兒一左一右迎了上來,奶聲奶氣地喚着“阿爹”。清見俯身抱起小藥,另一手牽着思齊湊到須葉身邊:“看看娘親在算什麼?”
“我在算,要多少銀子才能把我們的舊府邸買回來。”須葉繼續敲着算盤,歎了口氣,“這兩年,你的俸祿大多用盡了,我的俸祿,大抵也還不夠。”
清見從旁道:“不是我潑你冷水,你是想買,人家未必肯賣。”
“别叫,又沒讓你出面去交涉。”須葉撥起算珠,“銀子給夠了,憑什麼不肯賣?”
清見将女兒放下去,笑吟吟地走近她:“好好好。若隻是銀子不夠,那還不簡單,夫人想不想去甯兮閣撈一筆?”
甯兮閣,确實是一個撈錢的好地方。
從前清見在此辯議,獲勝之後會有賞金,賞金的多少以觀辯的人數來定,清見的賞金每每可排第一。而如烏悅的瑞熙通辯、張雍以的彩衣閣、魏澤霖的一甲門,除卻賞金以外,還另有東家的傭金可得。
須葉以手支頤,思索道:“到甯兮閣觀辯,可以押注。”
“我是内行,我幫你壓。”
“就這麼定了。”
于是二人很快達成一緻,帶着一袋銀子便朝甯兮閣去了。
雖一去多年,甯兮閣依舊熱鬧紛繁,隐之早已在此等候。他穿着常服,與清見一樣連發冠都不曾戴,盡管如此,還是被許多人認了出來,身前圍了一群甯兮閣常客。
見他不得閑,清見同須葉去瞧起了辯客排行榜,暗自琢磨着怎麼下注。
“第一,第二……”須葉摩挲着下巴,喃喃道,“清見,今日好像是第一與第二之争?”
對此,清見也陷入了沉思。如今的辯客榜上少有他熟悉的人,他一時也難以得出結論。
“咱們先看一場,看看他們底細如何。”
須葉颔首。
二人入席後,隐之也做賊似的摸了過來,問清見:“你們看見了沒?”
“看見什麼?”清見亦壓低了聲音。
“彩衣閣的首席,那個黎青春衫的少年。”隐之的目光指向對方道,“他是張雍以的徒弟,顧子抑。”
這就是張雍以所說的故人?
清見遙遙望去,少年已不再是當年怯生的模樣,眉眼間添上了幾分城府。
“我們是不是應該押他?”須葉提起錢袋,“隐之,這小子厲害麼?”
隐之不置可否,隻道:“此前張雍以帶他去看過新政辯議,那時他年紀小,須葉,你可能沒怎麼注意到。”
“另一邊呢?”清見問。
“另一邊,是如今的瑞熙通辯。”隐之說到這指了指台上,道,“你還記得當年那個被你下套的烏悅的側席麼?他現在便在首席。”
清見聽罷擡眼去望,果然是他。
清見與須葉對視了一眼,二人紛紛選擇了押顧子抑。
“二位好眼力,這顧子抑正是我們甯兮閣的第一辯客。”收了銀子,小生偷偷沖他倆笑道,“保勝的,我也押了他。”
那就好。清見朝他拱手一笑,“那就借閣下吉言了!”
“什麼第一辯客?”隐之聽得一笑,“一會你看了便知。”他望向烏悅曾經的側席,生出了些許感歎,“當年你們去兌州後,歸今、佩中、齊秋與我,都不再參辯,烏悅的瑞熙通辯成了第一,歸今因此怨恨了許久。”
清見擦了擦汗:“這事怨我,當年我們就差一場,如今卻成遺憾了。”
隐之笑得溫和,道:“的确遺憾。對了,烏悅位列第一時,逢人便說你是他最仰慕的辯客。他那個粽子往事我耳朵都快聽乏了。”
這話說得清見有些不大好意思,他打了個哈哈,“當年我辯均輸平準那一場,烏悅多半沒在現場。”
那一場結束後,他在一片謾罵之中走出甯兮閣,至今仍在被人诟病。
“隻是,你說的粽子往事……是什麼?”清見好奇道。
這事須葉已然聽過了,她沒有作聲,聽着隐之将烏悅因為清見買了個粽子而參與辯議的故事又講了一遍,爾後留意看了看清見,隻見他大為震驚,未曾想到原來烏悅不是變數,變數是他自己。
“清見,我還得提醒你一件事。”說到這,隐之煞有介事地壓低了聲音,“如今張丞相權壓群臣,凡涉及張黨,萬事一定要小心。”
他似乎還有什麼想說,那邊司辯卻敲響了鑼鼓,辯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