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阻重重落筆,在紙上寫下一字。
阿吉上前一看,原是個“鹽”字,不由道:“方才蘇府傳信的又來了,侍君要去蘇府麼?”
惠阻想了想上一次的談判,他沒有占到絲毫便宜。
僵持之後,他原想要以樓象之名從中調停,将鹽價回調到崔千景被綁架之前,向大章妥協,而今忽然傳來烏悅的死訊,想必他們的談和也失敗了。
沒想到犀疆王竟如此魯莽,惠阻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這下子,他倆倒是又有得談了。
“吉叔,你去尋些好茶葉出來。”惠阻笑道,“我們這便去蘇府。”
如今攻守之勢異,他倒要看一看蘇清見還有什麼說辭。
然而方到夏宅,惠阻便覺不大對勁。從前一踏入這門,便能聽見思齊的聲音,今日卻隻餘沉寂。
走近了,隻見清見以手支額坐在中堂,案上擱着一碗沒喝完的藥,模樣看起來像是心力交瘁。
見他病容虛弱,惠阻覺得很是奇怪。“蘇大人這是怎麼了?”
清見将手中的信放于桌案,示意他上前來看,随後撐着額角長歎:“你識得尹戍安麼?這小子多年前與我有些仇怨,現下他綁走了須葉和思齊,要我勸大章退兵。”
“什麼?!”惠阻趕緊上去,一把奪過信看了起來。
信中果真都是要挾的字眼,的确以須葉和思齊的性命相逼,惠阻擡首看向清見,又看回手中的信,一時間面色鐵青。
他質問道:“為何會如此,城中守衛呢……?可以報官麼?她們是何時、在何地失蹤的?”
清見無奈搖首。
“什麼都不知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見他如此态度,惠阻近乎發狂地指向屋外道,“為何不去查?!為何不把裡京翻個底朝天,把她們找到?!”
清見道:“已派人找過了。除了此信,皆無所獲。”
惠阻的信念蓦地被這話擊垮,他明白了,即便是這封信證明了須葉、思齊是被犀疆人所擄,也不能上報大章朝廷,甚至不能大張旗鼓去尋找她們,否則,她倆是一點活命的機會都沒有了。
為今之計,隻有樓象出面幹涉,從中調停。
“你要我怎麼做?”惠阻将信紙緊緊攥在手中,起身道,“怎麼才能讓小主子平安無事?”
清見沉默良久,苦笑不已:“君主的決定,你我又能做什麼呢?”
“不!”惠阻的面目快要擰作一團,高聲道,“是我的主意!提高鹽稅,充盈國庫,皆是我為了讨好王上所為。若是因此傷及小主子,她定會恨我一輩子的!”
他說完,自己也覺得十分可笑,走向清見:“你先前不是說過,大章賣鹽給犀疆也是一樣麼?我可以退讓,不再賣鹽給犀疆,這生意讓給大章來做便是。要救你的夫人,你便去說服他們自今日起停戰交涉!”
恰是這時,小生前來傳話:“大人,陛下召您入宮議事。”
惠阻盯着清見,隻覺恨不得替他入宮,再把刀架在徐召慎脖子上,逼他下令退兵。
“知道了。”清見對小生說罷,又對惠阻道,“放心,我會盡力。”
自夏宅出來,惠阻隻覺自己腳步都有些踉跄。
走了沒幾步,他對阿吉道:“吉叔,裡京可還有我們的人?”
“有。”
“讓他們去找一個三旬左右,眉骨有刀傷、濃眉、身手精煉的犀疆男子。”惠阻揉着額角道,“對了……他可能喬裝打扮,隻要有可疑的,都告訴我。切記不要張揚。”
爾後,他隻能滿懷焦灼地等待消息。
所幸的是不出兩個時辰,便有皇帝口谕傳來,讓他去甯兮閣會見。
惠阻趕緊往甯兮閣去。
甯兮閣外人山人海,惠阻費了極大力氣方才擠了進去,甯兮閣内卻是無比冷清,辯議台上,有三個人在等待着他,台下皆是大章的大臣。
一個身披禦史大夫官服,佩銀印青绶,即使坐在席上亦顯得高大魁梧。惠阻識得,他正是招定來的谏臣,諸立軒。
清見則身着墨綠裡衫、外披潔白無垢的氅衣,以花梨木簪束着發,很是溫潤謙和,隻是仍舊一臉病容。
另一人則是年少稚氣的小丫頭,穿着别扭的大章服飾,然舉手投足都不像個大章人,她氣度不凡,推測應是犀疆一方的使者。
惠阻落座之後,便四角俱全了。
諸立軒道:“人來齊了,可以開始了。”
“諸大人,那便由在下先說吧。”惠阻看了他一眼,道,“大章與犀疆此戰已糾纏月餘,在邊城僵持不下,城中無辜的百姓被圍困了十數日,不肯降服。我們王上念及此,時常憂心、食不下咽,特意遣惠某來京,協商停戰事宜。”
惠阻說着,對着天際一拱手,“大章陛下亦懷仁義之心,不忍無辜百姓因此受難,特意給了惠某這個機會,以從中調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