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宋夫人趕緊抓住他的衣袖,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告訴我,她在哪?”
清見目光微收,俯身将宋夫人扶了起來,同她道:“宋夫人,招招自有她的去處。自你決意将她留在小樓的那一刻起,你們便已有了不同的路,不必強求了。”
“……”
宋夫人口唇顫抖不已,望着他不斷垂淚。清見側過身,正要離去時,手掌卻被她牢牢地握住了。
“好好待她。”宋夫人道。
清見擡首相望,不知這是她癡妄中的臆語,還是發自内心的期盼?他隻當是後者,接受了這句遲來多年的囑托。
“你放心,我會盡我所有待她好。”
“好……好……”
宋夫人喃喃說了幾句,便扶着木梯逐漸遠去了。
這幾幕落在歸今眼裡,有着一種說不清的瘋癫。他真想與清見問個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見他神色戚戚,也就忍了。
“真是感天動地,令人唏噓啊!”歸今把小藥重新還給了他,即刻變臉道,“二少,你别忘了明日的辯議。”
明日的辯議,對面正是顧子抑。
清見當然不想錯過:“你放心,必打得他落花流水。”
隻是今日小樓上的事,他還在猶疑着該不該告訴須葉。
*
夜裡行舟,似乎成了清見、須葉固定的消遣,将小藥哄睡之後,二人便朝着渡江去。
須葉踏上蘭舟後,江水緩緩蕩漾推動起浮萍,在漁火之中顯得很是平靜。
她正要往船艙去,忽覺足下微涼,低首一看,原來積蓄的水澤逐漸沾濕了她的裙角,煞是奇怪。
“哪來的積水?”
“怎麼了?”正拉着纖繩的清見蹙眉問。
“你先别上舟,待我看看。”
須葉答罷,提起挂在船頭的風燈沿着船身尋了片刻,終于在水窪最深處發現了一處裂口,裂口裡塞滿了幹草。
拔去幹草,江水即刻如沸騰一般朝着小舟内翻湧,很快就灌滿了小舟底部,将須葉看得心驚肉跳。
若她沒有發現這處裂口,會怎麼樣?
“有人想讓我倆沉屍渡江。”須葉将幹草握在手中,遞與清見,“船身被鑿開了口子,塞入幹草,待小舟行到江中,幹草被江水濕透沖散,江水沒入小舟,即可沉船。”
清見将幹草接了下來,用指腹撚了撚,目光落在小舟的破口之上。
“事後這草随流水漂散,便無人曉得是何人所為。”
頗有點不是人了。
“會是誰?”須葉的眉頭皺得愈深,“張黨?”
清見垂眸,“不清楚,但也有可能。今日諸立軒以烏悅遺證相逼,迫使張丞相自請設立轉運司,各地鹽官由諸立軒代管,丞相府讓出了鹽權,于他們來講,将是一大重創。”
鹽運,可以說是丞相府的經脈,亦是他們掌控地方官吏的繩索。
如今被逼設立轉運司,将這一份丞相府獨攬的大權分了出去,個别極端之人極可能因此報複。
但清見私心覺得更像是諸立軒所為。他曾向張黨放出消息,有意舉薦清見做典客,這時候若是清見出事,無異方便了他對政敵實施嫁禍。同時,也可毫不費力清理掉一顆不受掌控的棋子。
有太多種可能。但無論哪一種,都證明他們被人盯上了。
須葉聽得一怔:“烏悅的遺證,諸立軒沒有交予皇帝?”
“沒有。”清見的神色也因此一黯。
須葉忽而想起自己去看望烏老夫人時,她極力隐忍,捧着烏悅的衣衫泫然欲泣的模樣。彼時她說,“他們都說我兒為國捐軀,不負朝廷多年栽培。但我一個無知老婦,心中就隻有痛楚,又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烏悅的命成了諸立軒的籌碼,換來了一個轉運司。”須葉對這結果心生悲涼,她的面頰在風燈之下顯得無比蒼白,“既然已經做到這個份上,為何不讓他們血債血償?”
清見沉默了。
可朝中弄權之道一向如此,他再熟悉不過。片刻後,清見将零星的幹草沉入水中,道:“會有那一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