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見牽着小藥上坊市溜達,沒走多遠,便問她:“小藥,你想不想娘親和姐姐?實不相瞞,多日不見,我很想念她們。”
小藥聽不懂他的話,隻能昂首笑笑以示回應。
前些時日,清見與羊彌期在茶肆見了一面,談及了許多往事。
“陛下當年席下的謀士、說客,也隻餘下我們幾人了。”羊彌期端起茶盞,閉上雙目輕嗅茶香,“你也知道,朝局黨争永不會改變,變的隻是人而已。”
清見心道,這人在禦史府掌事三年,現下竟搞得像個得道高僧,着實是受了一番磋磨。
羊彌期與清見講了幾件往事。
“陛下登基的第二年,艮州大旱。彼時國庫吃緊,底下刺史已變賣了家産籌集糧食,我心生不忍,也将積蓄拿出牽頭籌款赈災,卻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旱災一過,便有人向陛下進言說我與艮州刺史魏澤霖交好,對他當年遭遇有所憐惜,所以才鼎力相助。”
清見聽罷默了片刻,心知雖梁王早已死去,魏澤霖卻還是徐召慎心中的一根刺。
他當年不殺魏澤霖,隻因魏澤霖去犀疆談判有功,不願落得一個誅殺功臣的聲名,而非真不願殺,與魏澤霖交好自然成了忌諱。
對此清見假做不知,“陛下沒有信吧?”
“我不知道。”羊彌期頗無奈地搖了搖頭,“你與魏澤霖多年針鋒相對,尚且也被人說成與他惺惺相惜,我也就罷了。”
“爾後過了沒多久,張丞相調了一個言官來禦史台同我協辦,不到十日,此人向陛下求去。陛下不允,問及原由,他進言說我極盡迂腐、并與下屬結黨相互袒護,以緻他在朝中屢覺困頓。我被陛下傳到納谏殿訓斥了兩個時辰,許多同僚也受到牽連,離宮時,卻見他得了陛下的安撫與滿車的賞賜,與人談笑着一路遠去。”
羊彌期說罷長歎了一聲,“蘇大人,這與你在兌州相比如何?直至今日天下百姓都稱頌張大人的收藥之功,少有人知你在兌州重病,險些喪命。你應該明白我厭□□争的緣故了吧?”
他說得對。
徐召慎多疑,甯肯在朝中籠絡新的心腹,也不肯讓曾經襄助他登上皇位的臣子手握重權,現在忙着削弱相權也是如此。
多年以來禦史台的髒事都讓羊彌期做了,最後卻提拔了一個招定人,讓羊彌期當衆難堪。
“羊大人的遭遇,恐怕沒有第二人比蘇某更明白。”清見道,“所以才勸告大人一定要争。大人的智謀遠在蘇某之上,理應知道争與不争的下場,不會坐以待斃。”
“……你要我如何争?”
清見擱下茶盞,正色道:“蘇某記得當年您有個主張,如今卻是個舊事重提的大好機會。”
羊彌期睜大了雙目,“你說互市?”
清見颔首。
“如今陛下新得了昀州,為收攏昀州百姓人心,的确可建立互市。”羊彌期皺起眉來,“可這主張當年被先帝否決,陛下會允麼?”
清見提起銅壺替他添了一盞,道:“在邊境建立互市,有利于安定昀州百姓、收服人心,但更有利于羊大人遷官典客。”
提及典客,羊彌期極為不耐煩地捏起了額角。
“蘇大人理應知道,禦史台如今還有我的親信,我倒是能走,他們卻無處可去啊。”
這人心眼倒還不錯。
清見連連搖首:“你若是不走,繼續同諸立軒針鋒相對,他們會屢遭排擠。你若是走了,同諸立軒化敵為友,這些面子上的事難道他不會做麼?”
隻要羊彌期肯向皇帝進谏,主張建立互市,後面的事便穩妥了。
清見隻怕他真把自己逼成了得道高人,不肯再為典客之位前行一步。
“我會努力促成互市,但鞠蘅勝在身後有富紳撐腰,此事我也隻有三成把握。”羊彌期道,“你轉告諸立軒,我同意一試,但我實在已經疲于黨争,恐不能夠幫到他什麼。”
将他說動,清見長舒了一口氣。
這些年羊彌期所遭受的輕視與冤屈,亦在提醒清見,他或許可以作為自己的盟友。
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清見回府之後,見文琮已在蘇府門口等候着他。文琮近來常來,偏巧此前每次來都讓歸今撞上,歸今挖苦道:“你一個小禦史,待遇卻比宮中嫔妃還要好,就差把太醫接到府上住了。”
清見甚覺冤枉,文琮每每來都是為了公事,隻是向他透露内宮的消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