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葉房中已許久沒有了聲響,燭火也熄滅得連青煙都不剩了,靜到了極緻。
“咚、咚!”兩聲敲門聲響起後不久,沒有應答,卧房門即刻被外力所破,“砰”的一聲,似要震碎窗棂。夜風随着三個黑衣男人湧入卧房之中,其中一人拿着繩索直朝着床榻上的須葉而去。
須葉手中握着匕首,看準了這人的喉嚨就要動刀,卻不想他的動作停滞在了半空之中。
“嘩——”
耳邊傳來刀刃穿透皮肉的聲音,溫熱的鮮血噴濺而下,滴落在須葉的鼻梁之上。
黑衣人倒了下去,須葉才見到是阿叙把劍刃從他身上抽出,卻不防身後另一人揮刀而上,朝阿叙背脊砍了一刀,登時皮開肉綻。
來救她的竟是阿叙?
難道是她錯判了情況,誤解了阿叙?
此時須葉的視野已被血迹模糊了,隻能聽得刀劍相搏、多人慘叫之聲,片刻之後,便是打鬥拖行、瓷器碎裂的動靜,她已然看不清阿叙的位置。這樣下去怎麼行?她擦淨臉上的血翻身下榻,見到屋内隻剩下了一個能動的黑衣男子,正勒住阿叙的脖子,使得他呼吸不得、面色赤紅。
“夫、夫人……”阿叙的聲音從牙齒縫中傳出,用目光向她呼救,“快……”
須葉手持匕首走上前去,一刀刺向了男子的背部,男子吃痛松開了已經重傷的阿叙,倒了下去。
“夫人!”阿叙坐在角落,身上的刀口正汩汩湧出鮮血,“夫人,對不住……”
須葉爬向他,“我今日已告知連澈,馬上就會有人來救我們,你别怕……”
然而阿叙接着說道:“聶三早已經死了,當年是我親手了結了他。九九派人與我合謀将你騙到樓象,有那麼一瞬間,我想起和她小時候的情誼……對不起,夫人,你不要怪她……她隻是……她隻是太……”
阿叙還未說完,頭一歪便再無了氣息。
“阿叙……”
須葉的眼淚随即一湧而出,壓着阿叙傷口的手掌仍不肯放松,“你醒過來,醒過來同我解釋清楚!阿叙……”
然而她的數度呼喊,最終沒能喚醒阿叙。
須葉隻覺自己渾身的力氣已然耗盡,抱着阿叙坐在滿地的屍體中間,此刻窗棂被吹得震響,她卻隻能任由夜風肆虐,梳洗遍滿屋的血腥味。
最終,她擡手将阿叙的雙目搭上,将他安放在地。
為什麼?
為什麼她掌控着九九的軟肋,留下了九九的罪證,卻又一次複一次地退讓?為什麼她不早一點将九九除掉?對待敵人心慈手軟,這難道不是一種愚蠢?
。
一夜靜默。
次日須葉醒來時,兩邊額角仍有劇痛。她自榻上起身,很快識出了自己身在連澈的将軍府中,且屋内陳設,還與她當年居住時一般無二。
“你醒了?”
連澈走了過來,告訴她,“三個刺客都死透了,他們都是樓象人。”
須葉颔首。
“随你一起來的阿叙,也傷重不治。”
須葉沒有答話,扶着床沿便站起身來朝屋外走。
見她就要離去,連澈上前抓住了她的手:“是誰幹的?”
即使須葉知道答案,她亦不願多說。她揭走連澈的手繼續朝前走,仿佛隻要走回驿館,阿叙就能死而複生,一切就都能夠重來。
“對不起,昨夜是我來遲了。”連澈低下頭,“王上留我在宮中用晚宴,我多飲了些酒……”
須葉聲音微啞,告訴他:“是我中了他人的圈套,不是你的錯。”
屋外是晴日正好,昨夜的黑暗仿佛虛假的記憶一般,令她有種恍惚之感。臉頰上濕濕的,她伸手一摸,原是不斷落下的淚水。
“須葉,給我個機會彌補這一切,好麼?”連澈追了上來,“我已經讓他們去查,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須葉扭過頭去,“不必了。”
連澈見她神情決絕,大抵是因阿叙的死受了刺激,心中更添了幾分自責:“須葉,那三個人身上帶着迷香與繩索,他們原打算将你帶走,不知道到底是何人所派,又有什麼企圖。我隻怕還會有人傷着你,你就留在将軍府,可好?”
他擡起頭,“你便是想想,若是你這時候出了什麼事,思齊怎麼辦?”說到這,他又頗不情願地接了一句,“蘇清見這輩子也不會安生的,不是麼?”
聽完這話,須葉的腳步總算是停住了。
“凝玉,來。”見狀,連澈即刻招呼了一個侍女過來,向她交代,“以後你便好生照顧這位夫人,她有什麼需要的,你就給她,若是你得不到的就來找我。”
凝玉歡喜地應了下來。
*
月色高懸,連澈立身于須葉的卧房前,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