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銅樂閣,須葉望向天際的明月,思量着什麼是尋常夫妻。
她忽而想到從前清見在月下教思齊念詩的模樣。
彼時還在巽州,他們父女倆一大一小身披着月影,口中念念有詞,須葉則在一旁梳理線團,學着隔壁姑姑的手藝,準備給清見做白櫻錦囊。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思齊跟着念:“一二三,大老虎!”逗得須葉直想笑。
她想,這便是尋常人家尋常的夜晚了。
此刻連澈邀她上車,她想了想,搖首婉拒道:“今夜月色甚美,我想去走一走。”
連澈正欲阻攔,阮子晉一行人便與須葉擦肩而過,她駐步望向連澈,像是在用目光詢問:刺客可是他們的人?連澈點了點頭。
“阮老爺,他們說那人是誰來着?大章的朝臣?裡京的說客?”阮子晉身旁的人高聲說笑,“管他是什麼,還不是被您輕輕松松就拿捏在手裡了!”
阮子晉也笑了:“今晚就看莊女的本事了。”
“對了,他與連澈像是有點什麼,沒事兒吧?”
“他自己不也說了,他們是私怨,與咱們扯不上關系。”阮子晉道,“早知道他這麼好擺弄,又何必聽了他們的話去綁架他的夫人,真是白費力氣。”
他們的聲音由近到遠,三言兩語之間已然澄明了原委。
待他們遠去後,須葉才看向連澈:“清見來了?”
“呃……是。”
連澈遲疑了一會兒,将自己闖入阮府一事告知了她,“我讓人打探過了,他是為公事而來。那日他與阮子晉相談甚歡,我難以從中幹涉。”
須葉沉默良久,道:“此前鹽價是他和惠阻一手操縱,阮子晉想以我要挾,令他再度左右鹽價。他并不知道阮子晉與張黨已有勾結,很可能會被阮子晉算計。”
連澈負手而立,久久不作聲。
“連大人,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我們是如何籌謀刺殺問絕的?”須葉回首望他,“現在,我要請你将我送給阮子晉。”
“你要做什麼?”
須葉道:“阮子晉知道你與清見不和,你向他獻上我,他不會生疑。”
“我是在問你,你要做什麼?”連澈皺起眉,滿身怒意地走向她,“多年以來,阮子晉與朝中有權有勢的官吏互為依傍,連蘇文中都不敢輕易動他,你以為他是個善茬麼?”
須葉側首,“那不是更好?我替王上拔了這根毒刺。”
“須葉……”
“你這人還真是奇怪。”見他心亂,須葉忽而笑了,“當初刺殺問絕時你欣然接受,如今卻覺得我難以從阮子晉那裡逃脫,到底是你變了,還是我變了?”
連澈被她說得難以回嘴,萬分無奈地走到了一旁,“你……”
他心下糾結了許久,最終還是服下軟來。
“你需要我幫你什麼?”
須葉稍作考慮,告訴他:“一條小蛇,一兩迷香。”
*
阮子晉沒有想過,連澈會主動向自己示好。
他雖已疏通朝中諸多關節,但北輔将軍府,一直以來都是不受收買的。偏偏連澈手裡的兵權越來越重,許多時候,還不得不向他低頭。
而現下,連澈竟真的綁了蘇清見的夫人送給他,簡直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可這也實在太巧了吧?
連澈走後,阮子晉的探子來報:“連澈與蘇清見,兩人的确有過節。當年蘇清見從裡京過來幹涉問絕登基,曾被拘在北輔将軍府,故意害得連澈的幼弟溺水。”
“哦?後來呢?”
“事後連澈朝蘇清見動手,聽說是打得他滿地找牙。”探子忍不住笑了一下,“不過,兩人的過節起于巽州,當時蘇清見是巽州刺史,連澈想要借道,他不僅不肯,還諸多言語嘲諷,想必是那時惹惱了連澈。”
阮子晉還想再問下去,通傳的小生與他悄聲說:“蘇清見來了。”
他一瞥屏風後,心知須葉正被綁住手腳鎖在廂房,要與蘇清見談事,不由硬氣了幾分。
“蘇大人!”清見一來,阮子晉即刻笑臉相迎,刻意問他,“怎麼蘇大人今日面色不佳,可是昨晚莊女伺候得不夠妥帖?”
“阮先生的安排,何能不妥帖呢?”
清見笑了笑,将手中的絲帕往案上一放,“昨夜蘇某多貪了兩杯,連累莊姑娘悉心照看了一夜,可惜這樣好的絹絲,都用來為蘇某拭汗了。”
這絲帕光澤柔美,是上乘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