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誰……”惠阻被江水凍得發顫,上了小舟後,他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我還以為我今日要交代在這了。”
須葉估摸着他袖裡的香灰都已打濕沖散了,同他一笑:“惠大人也不當心着些,竟能失足落入江中。”
“不是我不當心,是有人推了我!”惠阻煞是生氣,“方才有幾個小子沖過來把我推了下去!”
須葉挑眉道:“有麼?我沒有看見。”
“就是在你走了以後……”惠阻還欲同她解釋,但再看她的神色,登時間便明白了過來,“是你……?”
須葉搖了搖首。
“惠大人,我與你無冤無仇,又何須害你呢?”
“你當然是為了……”
惠阻說着摸向自己的衣袖,方才他換衣時,将香灰貼身裝進了清見的衣衫裡,此刻拿出來一看,已經全部打濕,徒餘下一塊疊好的手帕了。
他将手帕緊緊攥在掌心,恨道:“你們夫婦倆實在是卑鄙無恥,何不幹脆讓惠某今日在此葬身魚腹!”
他還有許多話想罵,但惦記着自己還在須葉的小舟上,隻能暫且忍了下去。他“哼”了一聲,抄着手坐到了船頭上,氣得胸口起伏,渾身滴水不止。
須葉将小舟上的薄毯遞給了他,這是上回舟上春風一度後,清見怕她受凍,後來特意帶過來的。
“惠大人不是問起我們為何送走思齊麼?”
須葉說着,目光落在惠阻腳下已補好的窟窿處,“你說得沒錯,清見回京後,即刻就被卷入了黨争。對付權傾朝野的張丞相,我們沒有十足的把握,後來果然遭到政敵報複,在小舟上砸了洞,試圖讓我們溺斃江中。”
她用下巴指了指那兒,惠阻看罷,半晌後才回過神來:“蘇夫人,我想冒昧地問一句,你們倆到底想要幹什麼?”
“讨一個公道。”
惠阻實在不明白她的話,“什麼公道?”
“多年前,清見為怕皇帝忌憚功臣,主動辭去禦史一職。先帝允了,皇帝卻将他下放到兌州收藥,後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那三年裡,惠阻都是到兌州接思齊的。他當然看在眼裡。
惠阻略作回想之後,道:“那些時日你們過得實在艱難,許多時候都靠着刺史府接濟,兌州的氣候反複無常,蘇大人也時常因舊疾受累。”
說到兌州三年,須葉覺得疲憊不堪。
翊國夫人的俸祿被張黨盯上,層層盤剝,到兌州時已所剩無幾。那時小藥剛剛出生,他們已到了揭不開鍋的窘境。
莫說農桑,他二人連一厘田地都沒有。為了讨生計,清見病好之後便去郡學教書,須葉則跟随鄰居的阿婆養蠶生絲,二人隻能掙些口糧,一貧如洗,家中時常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
“當日張雍以稱清見染上疫症,居功返京,随即被擡上治粟内史一位,站高位,掌物資,治天下之粟。我時常想,均輸平準并不差,為何天下還有這般多忍饑挨餓的百姓?”
須葉說着,鄭重地看向惠阻,“仔細考慮之後我才明白,均輸平準沒有錯,錯的隻是執行它的人。”
直至今日,惠阻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上了賊船。
“所以,你們才想和張黨一戰?”
“确是。”
惠阻低頭思索着,他的身影倒映在江水之中,随着波瀾搖擺不定。他低聲道:“既然有危險,更應該讓小主子回樓象……”
最危險的時候已然過去了,須葉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