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約羊彌期來小樓飲茶,還是選典客的時候。
這一次,羊彌期的神色沒有上回那麼苦悶了,想來典客之位,也讓他精神上輕松了不少。
不巧的是,清見要開始給他添堵了。
“羊大人撥冗來見,蘇某甚是感激。”他打算先禮後兵,與之道,“為怕大人稍後還有事,蘇某盡量長話短說了。”
見他像是有事相求,羊彌期端起茶盞笑道:“我近來閑,蘇大人有什麼話,從今日說到明日都不礙事。對了……互市械鬥一事,還多虧是你過去一趟,若換作别人可能結果就大不同了。”
清見笑了笑,“陸減舟那小子還不錯吧?”
“不錯,他極有靈性,但近來被諸黨排擠得厲害。”羊彌期道,“見到那孩子,仿佛見到當時的我。”
說罷,他又關切道:“對了,你那日跪了那麼久,膝傷可痊愈了?”
清見道:“已然痊愈了。隻是……不瞞羊大人,那日跪在納谏殿外兩個時辰,蘇某想到了很多事。我此前從沒有從那個角度觀望過納谏殿,看着聖旨一撥一撥地傳出去,有種虛實難分之感。”
“哦,怎麼說?”
“蘇某在想,如今納谏殿裡坐着的那個人,還是我們一力舉上皇位的人麼?”
這句話,足以讓清見萬劫不複。
羊彌期稍稍驚了一瞬,轉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鎮定道:“如果不是,那又是誰呢?”
此前清見就看出來了,在羊彌期那兒早已積蓄滿了對徐召慎的怨怼。從他盡忠直谏,到最後被徐召慎全盤否認開始;從禦史大夫懸缺,他必須力兼禦史大夫之職肅清百官開始;從徐召慎外調諸立軒做禦史大夫,架空他的權力開始;
此人滿腔熱情,已被徐召慎磨盡。
在羊彌期眼裡,清見是從罰跪時才幡然醒悟,卻也合理。此外,除了給尹戍安定罪以外,清見沒有做過任何中傷羊彌期之事。
“蘇大人是在考慮,……雲保?”于是,羊彌期試探地問。
清見要的是能惠及天下的明君,而不是一個受人操縱的傀儡。他道:“羊大人,我不是百裡竟生。”
羊彌期思索片刻,“唔,那就隻有三皇子雲俯了。”
“蘇某陪同二位皇子去昀州時,三皇子曾對蘇某說,‘中原富庶,我們可以以互市交易的好處,與商品的優異之處吸引中原富商,讓他們常去互市交易,使得昀州百姓賺取更多利益。’羊大人覺得,如何?”
“這正是我所希望的。”羊彌期顯然也因雲俯的話感到欣慰,說道,“也是我建立互市的初衷。”
清見道:“羊大人的互市若能在三皇子手中,必能成就一番千秋大業。”
他說罷,羊彌期卻沉思許久。
“諸立軒呢?你打算拿他怎麼辦?”
總算是問到了正題,清見告訴他:“諸黨野心太大,不宜多留,我在想……諸立軒有點像是招定派來的細作。”
羊彌期聽罷一笑,點了點頭。“我看他也像,隻是蘇大人如何讓陛下相信呢?”
“蘇某是陛下的首席說客,這個交給我便是。”清見也笑了,“羊大人,多謝你此前盡忠直谏,讓陛下親樓象、遠招定,這于将來之事大有裨益。”
聽完這話,羊彌期在心底淺算了一下,如今朝中丞相、治粟内史懸缺,算上代丞相事的諸立軒,内閣能話事的人還有十個,他們若再能争取其中一半,即可架空諸立軒的權力。
若能夠争取到太尉裴應,說不定,能夠直接宮變。
他對清見道:“蘇大人可想過朝中哪些人可以策動?”
“太仆東陽祉、少府景朔。”清見說了兩個較為穩妥的朝臣,“羊大人可有什麼想法?”
羊彌期道:“衛尉謝恭玮。還有……宗正親順王爺是十公主的胞弟,蘇大人覺得,苑大人可否能說動他?”
有可能,但是風險極大。
其實并非一定要六票,這麼算他們已有四票,隻要有人棄票即可。策動朝臣是最後一步,清見現下隻想先解決了諸立軒,避免須葉沖動行事,傷及她自己。
“羊大人,其餘細節我們可以回去慢慢敲定。”清見與他道,“現下,隻請大人多多保重,來日方長。”
還有,把陸減舟那小子看好。
“好,蘇大人也多保重。”
二人約定好,互相拱了拱手,羊彌期便提着青衫下樓去了。
清見坐在小樓上喝了一會茶,看向皇宮所在的方向,思索起策動東陽祉、景朔的說辭。不過除了他們之外,太尉裴應也許也能動搖,但清見并沒有十足的把握。
他倒是可以試探一下裴小公子。
想着,清見起身走向樓下。他剛提衣下行,忽又覺得頭暈目眩、呼吸不暢,轉瞬,他似乎在樓下看見了須葉的生母宋夫人,緊接着便一腳踏空,從樓梯上骨碌碌地滾了下去。
這就有點丢人了。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