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仙人搖搖頭。
“天下求自保的人何其多呀。”
白鹿仙人歎了口氣,轉而又問道。
“我來此行,也不能光說不做,你說,我許你一願。”
……若是什麼願。
“書,你寫的書,可還有?後來未讀過你的新書,些許遺憾。”
白鹿仙人笑着撇他一眼,道:“伸手。”
千歸蘭伸出手,白鹿仙人提起葫蘆,吧唧吧唧嘴,念了什麼訣,含糊不清又極快。隻見他說完,抖了抖白玉葫蘆,一本接一本的書落在了千歸蘭手裡。
一開始沒防備,千歸蘭被壓着差點沒捧住,連忙用了妖力撐着。直到沒過千歸蘭下巴,白鹿仙人才停。
“這樣可行?”
“夠了夠了。”千歸蘭應道。
白鹿仙人轉身要走。
“等等,名字是什麼?”
“了紛。”
“等等,塗山覓在哪?”
“往後走個一裡。”
“等等,還能再見吧。”
“有緣再見。”
千歸蘭捧着書,走不快,跟不上。白鹿仙人遠處乘着被放大的白玉葫蘆走了。
盯了幾瞬,千歸蘭回過神,左右轉了兩圈,看了看手裡捧着的書,都塞進了戒指裡。
若是無字在,定要埋怨他,怎的帶别的書回來?
若無字真說了,千歸蘭就道:“自是萬書也不如一本無字珍貴。”
若鐘懷遠在,千歸蘭就道:“父親,我遇見書中仙人了,你書房裡的。”
若徐閣老在,千歸蘭就道:“我有些讀懂風月小記了。”
千歸蘭還有句話沒說,火也是沒有影子的,但他不是火,有影子。
千歸蘭轉身,向身後一裡處走去。
……
真尋到了塗山覓,他直直的站在原地,閉着眼睛不動,似是落入了什麼陷阱。
千歸蘭用一絲妖力探去,并沒有什麼危險,隻感到有一絲别樣的能量。
塗山覓睜開了眼,展顔喚他:“蘭。”
千歸蘭生出些熟悉感,問他在做什麼。
“在…玩捉迷藏,這是想送你的扇子。”塗山覓遞過去一扇子,說道。
千歸蘭端詳着扇子,這鳳浴火金剛扇,花紋細膩靈動,雕刻它的那位一定下了心血,是被雕刻者注入了愛的扇子。
看扇子的空隙,千歸蘭看到塗山覓走到不遠的一處,提聲道:“出來,我知道你在這裡。”
一人影顯露出來,若不是知道他不是妖,定會覺得是一條變色龍。
那随從滿臉不情願,語氣也不服輸,将手中的無字天書遞過去,道:“我告訴你,純屬好運,碰巧碰巧,别得意!”
塗山覓接過書,轉頭向千歸蘭走來,思索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時能再見…此間你我,各有各志,緣分如同朝生暮死,隻能暫作陪伴,世間大多數的情一向如此,我卻仍感失意。沒想到現在就要分離,滿打滿算,你我相識一場,也不過幾日,難免…會生出遺憾。”
話說到最後,吐字對于塗山覓來說已變的艱難,說完時,他已經哽咽。雖滿滿不舍,可這也是他百般求來的,隻是求來的,也不一定是歡喜的。
“遇見你和阿好,我很開心。縱然離别來的如此之快……可這幾乎是最好的離别,我們各奔前路,各有前方。”千歸蘭勸慰道。
“是阿……”塗山覓道。
千歸蘭看他的眼睛,似有淚水,險些低落。還未等細看,塗山覓上前一步,抱住了他,輕輕地環緊了他,千歸蘭耳畔傳來塗山覓的一聲低語。
“保重。”
而後視線裡,再看不見塗山覓了,就着這一個懷抱,他散走了,把一個擁抱留給千歸蘭,當做最後一件分别禮。
千歸蘭許久未動,感受着那一個懷抱,一閃而過的溫暖。他又想起雲孤光說他身上有塗山覓的味道。
他想,或許是不舍的味道,才留下了一個不舍的擁抱。
潘連安在一旁看着并未出聲,塗山覓走後良久,他見千歸蘭還在原地呆愣地站着,知他心思沉入進去無法抽離。
“這天下,誰又能常伴誰身呢。看開些,殿下。”潘連安道。
聞此聲,千歸蘭回過神來,展開了扇子,扇了扇臉上,一陣風被呼出來,感到一絲微涼,像是能驅散哀愁。
千歸蘭心道:“好狡猾的狐狸,以折扇送别,此風,怕是名為塗山覓了……”
……
鳳芍鳳藥和雲孤光,四眼瞪二眼。
雲孤光神魂還未回去,回不去,靠在樹旁閉着眼,也不能說話,人身就這麼躺在地上,旁邊擺着好些收好的箱子。
鳳芍鳳藥也不能走,得看着他,倆人都坐在石桌旁,各倒了茶,上面還有些點心,二姐妹無事對飲閑聊,身子側坐,向着雲孤光那邊。
二鳳,鳳芍鳳藥,同歲同齡,面上有意打扮的一樣,衣着也相似。
若想區分二鳳,先是要看面上,總笑着的是鳳芍,不笑的是鳳藥。但二姐妹都表達的一個意思:“你算哪根蔥?上一邊吃草去!”
再就是語氣,鳳芍愛端着,說話收斂,鳳藥愛誇張,說話放肆。但二姐妹還是表達的一個意思:“看姐裝的閃不閃亮?快看!”
“我開門第一眼的時候,吓了一跳。我以為直接提親來的,心想,這是個有骨氣的,真愛我們公主。”鳳芍逗趣道。
“我何嘗不是這麼想的,而且瞧着長的不賴。我想的是,留他,等鐘懷遠回來,氣死他。”鳳藥樂道。
“我太知道了,鐘懷遠看了真得氣死,估計到時候笑不出來。”鳳芍鄙夷道。
“……诶你說他能不能聽見我們說話?你捂耳朵,我叫一聲。”鳳藥懷疑道。
一聲沖天鳳鳴,震得地上石子抖了好幾抖。遠處有盤子的碎裂聲傳來,鳳芍捂着耳朵,但離得太近,也是龇牙咧嘴的暈。
“聽不到,一步也沒動,你看。還真别說…我感覺公子長的真像咱們公主,你說會不會是一個母親生的?就是一打眼看過去,神似公主,神似。”鳳芍詢問道。
“應該就是,他會彈内個曲子,給我疼的不行。鐘懷遠都不會彈,若說公主腳踏兩條船……我雖然不信,但是支持的!”鳳藥義憤填膺道。
“公主襁褓的時候就來鳳宮了,他如今才被找回來……應該受了很多苦吧。”鳳芍歎了一口氣,聲音有些低。
“诶呀……诶呀,不一定吧,他穿的很好看,也幹淨,長的也精神、漂亮,聲音特别柔,不像是吃過苦的。”鳳藥安慰道。
“美人就算是受了傷,也還是美人。現在靈丹妙藥那麼多,若非絕症,治好簡直太快了,就是心病難醫。”鳳芍分析道。
“是阿,若身上有傷,算不得什麼,皮囊容顔,随手變化,沒有最美,隻有更美。但心中有傷,不說無藥可醫,就怕傷痕累累。”鳳藥附和道。
鳳芍鳳藥齊歎一口氣,又齊喝了一口茶。鳳藥沒由來的起了脾氣,踢了雲孤光的腿一腳,鳳芍見了,也裝作正常走路,也去踢了一腳又回來。
“诶,内天你不在是外面買東西,我去主閣偷聽了。”鳳芍壓了壓聲,道。
“你又去偷聽了,而且才說????”鳳藥驚道。
“這次是我偷聽的,你管什麼時候說呢。”鳳芍哼了一聲,聲音又大了起來。
“好姐姐,快說吧。”鳳藥乞求道。
“公主支持龍族,驸馬支持虎族,公主說了半天,驸馬也不改,吵了好一會。”鳳芍陳述道。
“我滴個乖乖,龍族是正統阿,虎族什麼虎都有,多亂多雜。”鳳藥感歎道。
“就是說………诶,來人了,别說了,到時候去“有鳳吃瓜”裡面說。”鳳芍制止道。
有鳳吃瓜,是鳳芍鳳藥二姐妹管不住自己的嘴,開的一個鳳族通用傳音頻道,有無數條線,說哪方面,就去哪條線。雖然傳音有些費勁,但擋不住二姐妹吃瓜的嘴阿。
鳳芍鳳藥住了嘴,面上盈盈笑意,看着憑空出現在鳳宮的人。
“靈兒小姐。”鳳芍鳳藥道。
來者被金光閃閃的神魂吸引住,提起棍子,想戳戳雲孤光的神魂,被他躲閃開。
“呦,這什麼東西,活的。”靈兒道。
“是地上内人的魂,飄出來了。”鳳藥道。
靈兒這才發現地上躺着一個一動不動的,甩着冰玉棍子就四處敲敲打打,手上不停,嘴上說。
“阿。我來找玉玲珑内丫頭的,她在哪呢。”
“公主去虎族了。”鳳芍道。
“行,我知道了。”
随即她抱臂,夾着棍子,悠哉地看向神魂。靈兒也是明了,這是她的活計來了,還是自己給自己找的活。
這神魂離體,再回人身,也是融合不進去。其實回天界是最好的,但就是有人不選這上上策。
“這活我不白幹,你出多少?”
“喔喔對,不能說話。”
靈兒心道:‘那我就勉為其難的先封進去,再談價錢。’
這時候用錢請靈兒,她也是來的,過一百年,就是再多的錢也懶得動了。
她用棍子點點地,難為的轉了幾圈,又左敲了一下,又敲了一下,藍光眸一開,道:“和光且同塵,但把俗情混。”
雲孤光隻覺一陣大風給他吸進去,層層符咒打在他身上,每一張打過來,金光大盛,都震一下神魂。
他頭登時疼了起來,周身都疼,好似碎成一片一片,但頭、眼、面,是最疼的地方。雲孤光捂住頭,滿目猙獰,有些站不穩。第一下、第二下、第三下都還好,可是這符文封印竟好似源源不絕。
撐到十三下的時候,實在難以忍受,他直接被擊倒在地,沒暈過去,但恨不得暈過去。神魂輕飄飄的,雲孤光躺下,又生出一種沉重的感覺。
靈兒閉着眼睛,雖看不見,但用靈識可感知到。古往今來,的确有許多人魂、鬼魂,強行将自己塞入人身。
她都做過,隻是神魂還是第一次,讓她有一種新的感受。她本以為神無所不能,亦高高在上,不悲不喜。
但如今見此情景,又生感慨。
原來神魂被封入人身,也是如此痛苦,倒是平等。
鳳芍鳳藥的眼睛被這金光照的,隔一會就閃一下,刺眼睛,又想看,她們沒見過。便互相拿起了薄薄的衣袖,為對方遮擋,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