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裡了。
千歸蘭似有所覺,擡頭一望,樹上趴着一隻白耳絨猴,他不由得一笑,感覺有些趣意,很是可愛的一種小猴,似小女孩靈動可愛。
倒是驅散了幾分瑤池宮中的郁悶。
瑤池雖美,但他遊了一番,卻心中苦悶,難欣賞美景。他來虎宮,也并無期待之意,無非具是金銀所築的宮殿。
但他一來,隻覺虎族住的地方倒是較為“質樸”,平矮的房,雖大,卻不顯富貴。可能是夜裡的緣故,院子顯得十分靜,有影映在地上,甯靜但不寂寥,其中自有生靈成長,音聲傳來,悉悉索索。
檐上挂了許多箭簇,還有一些符文法器,似妖異之風,讓他想起百年後的祭祀台。
不過……這是直傳到了極隐蔽的寝殿嗎?周圍沒有看見任何虎族。
千歸蘭望了望自己提着的籃子,裡面有兩個桃子,是路上自己飛到他手裡的,不容拒絕,想了想,還是收下,不過是個果子。
這桃子圓潤飽滿,有滴滴玉露挂在上面,鮮香四溢,幾乎是妖族都不會拒絕的好果子。
隻是千歸蘭不喜食桃子,他不愛吃這些太大的果子,隻喜吃藍莓那些小果。見那白耳絨猴一直看着他籃子裡的桃子,千歸蘭伸手拿了一個。
“送你。”千歸蘭道。
那白耳絨猴輕巧的落到地上,小心翼翼的拿了下來,極快的撕開皮,吃的津津有味,皮一撕開,桃香更盛,似充滿了整個院子。
也吸引了别的妖族。
千歸蘭轉頭一看,是隻老虎,端坐着,尾巴甩來甩去,一聲也不出,隻看着。閉上嘴,看不見虎齒,不顯兇狠,反而似一隻大貓。
見過王母後,千歸蘭對虎族也沒有那麼抵觸了……一虎之過,不必牽連全族,更何況…妖界自當齊心協力。
他把剩下的那隻桃子拿出來,伸出手問。
“你吃嗎?”
聽見他說話,那老虎走了過來,很慢,又弓起腰,皮毛在月光下精光發亮,虎眼也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嘴裡還發出呼噜呼噜的聲音。
距離他兩丈處,不動了,有低沉的吼聲傳來,背弓的更強,似要攻擊,虎口微張,聲音更重,依稀可見牙齒露出來,一臉兇相。
千歸蘭蓦然收回了手,捧住那顆桃子,還未弄清怎麼回事,隻聽身後那隻白耳絨猴叫着跑開了,抓着沒吃完的桃子。那老虎見猴子走了,才接着靠近,收了兇相,溫順模樣。
直到走到自己面前,千歸蘭才發現,這隻虎很大,他身長大概八尺,這虎無須站立,頭便可與他平齊,身形十分龐大,似一座小廟,眼睛也像廟前兩隻燈籠。
千歸蘭站着一動不動,并未恐懼,那是人應做的事。他隻是突然意識到,這裡為什麼空空蕩蕩,因為…這裡是那隻虎的領地,走獸有很強的領土意識。
他誤入了。
其實,飛走就好了。
但是他有想去的地方,隻是迷了路,找不到了,而且已經失去了一個桃子,舍不得就此飛走。就算有猛虎也沒辦法,終是不想放棄。
隻能循循善誘。
“有兩個,它不會跟你搶的,你不要吓它。”千歸蘭道。
他将桃子又遞上去,比起大老虎頭來說,這隻桃子好小,怕不夠塞牙縫的。那老虎張了下嘴,輕巧的叼進嘴裡,長長的胡須掃過,兩下就吃沒了。
“沒有了。”千歸蘭道。
“……”
“既然吃了桃子,能否帶我去找秦元嘉?你可認識他?他是虎王。”千歸蘭道。
“……”
正當千歸蘭以為還要自己去尋找的時候,那老虎起身了,往外走了幾步,尾巴掃過來,放到他的手旁。
‘是…要牽着我嗎?’
千歸蘭有些猶豫。看向側面的老虎,它并未回頭看他。
那老虎尾巴好似急了,來回打他的手背,千歸蘭才伸手牽住。那老虎尾巴繞了一圈纏住,勾着他往前走。
也沒走幾步,許是老虎用了秘法,如雲似霧一般,一下子就到了另一處院子。這裡便熱鬧多了,好多妖在,還有一些圍在一桌子上交談。
“元野?你怎麼來了。”是秦元嘉的聲音。
千歸蘭擡眼望去,隻見桌上群妖的目光都看過來,先看了看老虎,又落在他身上。
“小千?你怎麼…來這裡了?”玉玲珑猶豫道。
桌上不隻有玉玲珑和秦元嘉,一看就是在相談什麼大事,鐘懷遠、墨茹、白劍心都在。
有些意外的是,蕭宸竟然也在,旁邊坐着千歸蘭那日見過的紅衣祭司。還有一兩妖穿着黑袍子,想必也是祭司。
千歸蘭看着桌上滿滿當當的妖,有些不敢上前,想在旁邊等玉玲珑和鐘懷遠他們。
手上毛茸茸的觸感變了,變成了一寸寸皮膚,千歸蘭瞧過去,隻見那隻老虎變成了人形,金棕皮衣虎瞳,劍眉星目。
拉着他往桌那走去,多雙眼睛都盯着。
虎大虎二很識趣兒的招呼兩位祭司下去,正好空出了兩個位置。那虎妖将他送入了座,自己也到旁邊坐下。
“小千,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玉玲珑又問道。
“我要走了,想來見見你們。”千歸蘭道。
玉玲珑聽了這話好似沒緩過神,思索良久也沒說出什麼。千歸蘭環視一周,有許多祭司和護衛遮蔽着,看不見什麼,收回了視線。
“那女子壽命不足一日,還是剖腹取子為好。以妖力滋養,幼子可活。”剛才下桌的祭司言道。
“金柔是吾所摯愛,怎能剖腹取子!”秦元嘉喝道。
“保生才好,怎能雙死,切莫因小失大阿!”那祭司仍言。
秦元嘉不再與他争辯,道:“想必這位祭司也是累了,回去歇息吧。”
虎大虎二将之送走。
不歡而靜。
“那蠱不用解,也無可解,根本不是因為蠱的事。”玉玲珑分析道。
“那照你所想……金柔是自然衰竭的了?老死,哇……這可真是一個很難的死法。”紅绫諷刺道
“哈哈哈哈哈哈,玉玲珑,世間道你蠱術天下第一,你可當真了?都是吹出來的虛名頭,哄妹妹罷了。”蕭宸陰陽怪氣道。
這些妖好似經曆了幾千回這樣的場景,極為放松,怎麼坐的都有。
跷二郎腿的蕭宸,半躺在椅子上拄着臉的白劍心,盤腿在椅子上的墨茹,側靠在椅子扶手上的紅衣祭司,一本正經的鐘懷遠,拄着手作沉思狀的黑衣祭司,一條腿踩在椅子上的玉玲珑,捂臉悲痛的秦元嘉。
千歸蘭瞟了瞟身旁的秦元野,伏在桌面上,好似睡着了。妖生百态,關于坐、站、行、立這方面,他隻學了鐘懷遠。
并非他刻闆,隻是覺得這樣賞心悅目,也極為适合他。
俗說,好看。
“且不說金柔是否因中蠱損耗壽元。金柔去龍宮後,回來便有些不對,若真是有什麼問題,怕是還要問龍王才對。”鐘懷遠沉聲道。
“金柔此事确實蹊跷……還需再作決斷。”白劍心閉着眼說。
“還決什麼,一天之内,金柔就死了,再說,也不能說活了。秦元嘉,不過龍王身邊一侍女,你舍不得什麼?我們陪着你在這待了好幾天,還能不能完事了!”紅绫喝聲道。
又起身拍案,桌上一震。
白劍心拉她坐下,又是不歡而靜。
“金柔在龍王身邊時,就身體不好,可怎麼也不可能衰竭而死……蕭宸,龍王沒說過什麼關于金柔的事嗎?”墨茹問道。
“……”蕭宸有些猶豫,他本不該說。
“一小侍女,也配龍王在意?”紅绫道。
“金柔是龍王,于靈河派帶回來的,她記憶全無,卻修得一手冶煉的好術法。這些,都是龍王告訴她的。”秦元嘉低聲說,看向蕭宸。
“我母親沒說謊。”蕭宸道。
“你又懂龍王了。”墨茹立刻接上。
“……”
“行了,隻說金柔的事。”玉玲珑道。
“靈河派雖然是一個劍派,可門下弟子劍術都不出名,算不得什麼名揚天下的劍派。”白劍心思索道。
“不過是一個老頭子亂開的劍派罷了,淨瞎收徒弟,裝的神秘,故弄玄虛。”紅绫不屑道。
“靈河派,非将死之人不收,非将滅之鬼不收,非将散之妖不收,非成仙者不收,非成神者不收,非神界者不收,非仙界者不收,非修羅者不收。”秦元野說道,沒從桌子上起身,頂多算側躺着說的。
“你們裝什麼一問三不知,就你們這些各懷心思的,在這忽悠我大哥,我大哥被你們玩到死,肯定都還什麼都不知道。”秦元野笑了,似在嘲笑他們,也在嘲笑他大哥。
“……”
不歡而靜。
良久。
“看來,你們都長大了阿……”黑衣祭司道,老氣的聲音,說出這句,更顯蒼涼。可涼不透在座的妖。
“……”
“彼此之間隔了起來,心裡多了事,有些最簡單不過的話,也無法再說了。”黑衣祭司道。
用手中的杖,一個一個指着過去,挨個問道。
“玲珑,你想成仙?”
“……”
‘想,何止成仙,我要成神,憑什麼神那麼愛天下,我倒要看看,這天下有什麼好愛…’玉玲珑沒說。
“紅绫,你想成魔?”
“……”
‘想,隻要能成魔,誰來都不可能擋我,哪怕是你,也要給我去死…’紅绫沒說。
“劍心,你還想當劍仙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