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千歸蘭說的也不假。
‘那你吸吧’
金字消散。
但,千歸蘭看着雲孤光的白淨光潔面容,也沒有繼續…他又想起,古書上說,吸□□氣,最好是夜深人靜時,趁着夜色昏暗,與之獨處,悄悄地吸上幾口。
也不要日日吸,一日隻一次就好,不然久了,體虛無力,反倒要還回去精氣,得不償失……
而眼下,顯然不合适。
朗朗乾坤!晴晴白日!傷風敗俗。
況且,雲孤光這位光神,隻是被他送進口中一隻蠱,昏過去了,連睡也算不上。
隻能算是…閉眼進入了某個夢魇。全因他之前送過去的蠱,才會如此,并非自然之數。而古書上說,要自然深睡才好。
這個法子不行,隻能換一個。
千歸蘭微張嘴,一顆閃着金光的赤紅色丹飛出。
緩緩沒入雲孤光的嘴裡。
無字一擺頭,急刹車。
‘這是在做什麼?’
六個字沒來得及擋。
“我把妖丹留在他體内,迷惑他,這樣也能拖住,我安心。”千歸蘭運氣平息,才道。
還真是…妖丹。
無字翻着頁轉了幾圈。
‘……你怎麼不把自己留在這拖住他?妖丹,那不就是書封面!誰會把封面抽離自己的身體?’
無字還合上書本,将封面給他看,抖得不行。書中有記載…這妖丹…實為妖族本源,丢了它就如同丢了書封。
其實…無字天書的書封和書頁差不了多少,隻是封面對每一本書來說…有一股初墜愛河的味道,俗話說:阿…你出世方,我誕生了!你為我而存,我因你得以誕生!
很矯情的重要,畢竟是第一頁。
“他也送我靈丹了,一樣的。”千歸蘭道,兩丹抵消,無功無過。
可無字有意見。
‘千丹不換破封面,這個道理你懂不懂’
“……”
沒什麼道理可言,他想…便如此了。妖丹确實獨一無二,可不止妖丹獨一無二。
他的蠱蟲也是,那不是随便一隻昏睡蠱,心血幻化,妖力加持,當為上上蠱。
他想送,也便送了。沒什麼道理可言。
隻是送蠱的時候…雲孤光并未閉眼,讓他有些擔心,會不會被發現。
還好,雲孤光雖睜眼,卻不知在看什麼,全然沒在意……自身已被下蠱了。虧他…還是個天神,不僅沒發現被下蠱,就連睜眼也被發現了。
隻因,這神的眼睫毛,好像過于長了,又不是往上翹的,而是往下垂的,偶有異動,會蹭到他的臉。
千歸蘭便知道,神在看他。
他有些心虛,便沒睜眼。
隻是下完蠱後,如此感觸,會讓他憶起入林時多次看過的一種草木,叫“鳥不宿”,結紅果,看着…很誘惑,每次都忍不住靠過去。
此木肌白,如枸之骨。
名枸骨。
枸骨上紅果十分明麗,一眼看過去,紅彤彤印在心中。但靠近就會發現,其枝幹、葉子生尖刺,如針一般,銳利有鋒芒,鳥兒不敢立上去。
立上去…爪子會被紮的血糊。
千歸蘭在捉蟲時,就不小心被“鳥不宿”紮過好多次,實在危險,後來也不敢靠近。且用嘴直接去吃紅果,也難免被劃傷。
故而遇上了,他隻敢去碰碰果實,用唇小心翼翼地碰,觸及微涼紅果,鼻尖盈草木香,也不敢吃,怕上瘾…再遇、再取,太難。
親果子的時候,便有空細細看上面的小刺,極尖,矗立護衛着果實。
或許……他如果沒有心虛,睜開眼,便能發現尖刺會像雲孤光的睫毛一樣,睫毛也如小刺一般。
但是不睜眼也明了,這“刺”紮起來不疼。
如果…鳥不宿也是這樣就好了,有刺但不疼,靠近也不會被劃傷。鳥兒就可以立在上面,吃一些結出來的紅果子。
此木肌白,紅果甘香。
鳥兒會喜歡。
他閉上眼,用唇貼了下雲孤光的臉頰。
一觸即逝。
最喜歡雲孤光閉眼的樣子,像畫中相,像妖畫人相。莫名有種似曾相識之感,可…何來似曾?一直相識而已。
又睜眼,喃喃自語。
“為什麼總來尋我?”
是想回……
‘顯而易見’
四字金文擠進來。
千歸蘭站起來,撫上心口,心劍在此。
“說。”他道。
‘神界難混,尤其是東天宮,武神多,什麼都不看,隻看法力。一看就知道,光神一個教書的,混得不好呗。人阿,尤其是男人,混得不好就喝酒想溫柔鄉,賭場裡都是。诶,光神好賭嗎?’
好不好賭不知道,但有一個千歸蘭還真沒法反駁,确實見了雲孤光喝酒。而且…走在大街上,晴天白日就提酒壺來,十分愛喝酒才會如此。
他便挑着反駁。
“我是溫柔鄉?”千歸蘭煞有其事道。
‘您哪是啊,凡間,才是神仙們的溫柔鄉,他們找樂子的地方’
‘光神當了神之後,發現神界不好,想回凡間,這才來找你麼不是’
無字誇耀道,不知從哪學的這些。
“…有道理,我是要回凡界的。”千歸蘭肯定道。
‘正經的,其實……光神寫了三個問題,這第一個,就是問,你缺什麼’無字闡述道。
“我缺什麼?”千歸蘭念道。
‘對!那肯定是書阿,我直接就飛到書城裡……後來我一想,這光神給我下陷阱呢?你什麼都不缺,全乎着,整裝着。不攻自破’無字道。
“這就解了?”千歸蘭道。
‘那是’
看着都能體味出得意。千歸蘭忍不住笑了。
‘你看,你什麼都不缺,當為圓滿之數。大圓滿呐,光神這才來尋你’無字道。
但千歸蘭卻覺,自己是少了什麼的,還很肯定。
他立在承神塔上說。
“……我曾經讀過一個天仙的事,說有一仙下界,占了一個山頭,專門為了收徒,收了不知多少多少。到最後,大師兄和小師妹,足足差了一萬歲不止。”
“當時的我出走鳳宮,隻覺……有些荒謬。如今想來,是我做不了一山之主,自然也收不了徒子徒孫,才覺得十分誇張。”
“一本書,一根線,一柄劍,一些蟲……就算了,都還養得起,可是一個人,不知道該将他放在哪裡。”
“我的家……早就住不得了。”
“他同我回凡界,去哪呢?難道…要成為我的影子嗎?”千歸蘭猜測否認道。
一片薄薄的黑色。
摸不到、看不清。
千歸蘭口中邊說,邊從心中抽出那把短劍,通體透白,白光沁然,說是神家之物也不為過。
該說不說,不愧是和那白劍心有點聯系……非俗物。
隻是,這白光,讓他難免想到,以蠱力驅動破浪劍時,破浪劍也……通體透白。
他這輩子,跟白過不去了。
無字聽他說養不養的…急了。
‘别養雲孤光,我在玉瓊樓的時候,徐樂山……最愁的就是他,這大少主煩人啊’
‘徐樂山最喜歡雲六子,最煩雲長子,最看好雲三子,他親口說的’
“…為什麼?”千歸蘭遲疑道。
‘徐樂山說大少主雖然夠當雲家弟子,但是不足以成表率,其所作所為太過随意,難以管教’
‘話說王柳恩怨,徐樂山叫大少主不要插手,但柳家娘子一句話,雲孤光就給王公子折磨的失憶了’
‘你養他,養不熟’
無字總結道。
千歸蘭笑得,拿劍的手都抖了幾抖,劍身白光晃來晃去,他确實養過一個不熟的,而且,還有一個沒開始養,就跟他反目的。
他……無依無靠之妖,怎麼養了這麼多無依無靠之輩?倒是不寂寞,還…有些累。
“但是…你不覺得他很漂亮嗎?你們幾個,都不夠漂亮。而且他很特别。”千歸蘭道。
隻是可惜,他早就失了鳳宮。而且,鳳宮…也不是被奪走的,再無奪回之日,天下之大,容不得有他千歸蘭的鳳宮。
‘?’
無字爆發了。
‘漂亮能值幾個修為啊。再說了,特别?我覺得最特别的是紅線小兄弟,他吧,一根線也能成精,實屬沒見過。就算雲長子真漂亮,可是外表都可以變化,你喜歡什麼樣子我可以幻化一個,等我法力更強的時候’
千歸蘭還是頭一次見無字評論紅線什麼,想來這根小線被無字承認了,暗戳戳地拉攏。
不過有個地方弄錯了。
“紅線是女孩子。”千歸蘭道。
無字緊接着道。
‘那你們還肌膚相親,快扔了她!’
一直以來如同死物、纏在雲孤光手指上的紅線,蓦然伸長,勒捆住無字,将它勒得彎卷了身,空中掄甩了不知多少圈,又放回到千歸蘭面前。
書頁散亂。
而紅線不經意間撩撥過被喚出的白光短劍,戀戀不舍,最終回到了雲孤光的手上。
千歸蘭并未在意。
“…沒關系,她是我的寶貝。我隻是猜她是一個女孩子。”他笑笑安慰道,又将鬥篷解下,随手蓋在雲孤光身上,擡頭一看。無字依然在旁邊懵着。
來不及理睬。憑着回憶,千歸蘭以極慢的速度,拿着那柄白劍舞了個劍花。
昔日,劍仙白劍心提劍輕輕一揮,山上天門便開,衆雲讓路,仙架鶴來,他又該如何開神天?
一劃?
千歸蘭舉起短劍,單手斜着比劃了一下。天這麼大、這麼高,不知劃在哪裡還算合适。
未等他如何動作。
一個小縫出現,撒下七色光。
千歸蘭仰頭張望着,等待着更強烈的變化。但這,已經夠強夠裂了。
還是無字先有動作。
不能說無字反應快,隻是他站在旁邊看得清,并且,也不覺得會開不了天,故而又準備。
無字迅速傳令于群鳳,争相從縫隙中湧入神界,涅槃熱火灼燒結界口,以火力撕扯着,欲裂愈大。
‘天裂了,我先走,你跟上’
‘北西南中東,我在中天等你’
随後乘鳳而上九萬裡。
千歸蘭轉頭,将完好無損的另一處天收納眼底。
白煙滾滾,到了極上空消散,歸于天邊,東方既白。淡靜天,輝煌地。仙界太過富貴。
如果問他,先有天或是先有地。
他一定覺得,會是天。
并非因成了天運,而是他對天的反抗尤為強烈,傷害了天多次,如果沒有天…他便做不成這些。
那天,混沌一片,哪怕邊角因他成灰藍,其中…也珠光一團。更有天亡異象,熒惑守心之兆,昭示着他犯下的錯事。
此處裂天,近處熒惑,遠處迷煙。
一片仙天,處處成為了他的狀罪責。
實在是……
“承神之上,大神溫鄉。承神之下,落地星光。承神之外,仙家弄堂。承神之内,救我無雙!”
“救命啊!放我出去!”
“救命哈哈哈哈哈……”
這聲從瓦片下傳來,承接他的心中暗想,卻言語混亂,似他所想。求救之音更是哭着哭着就笑了……瘋癫非常。
瘋癫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