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年輕時,就喜歡這種貨色?”空也問道。
空如聞言都驚呆了,面紗後的臉表情凝固,頭上鬥笠白紗好似都不飄了,她轉頭淡漠道:“什麼叫這種貨色?”
空也指向遠空,大言不慚地說:“暴力狂。”
風沙走地。
龍子蕭宸正在發怒,全身龍鱗凝出空氣化作金刃往墨茹身上招呼去,毫不客氣。
咻、咻咻!
“沒心肝。”
墨茹靈活躲閃,卻還是被劃出道道傷口。來不及多做停留,又是一陣緻死的殺意襲來,躲閃不停。
“愛臭美。”
蕭宸化為人形睥睨着墨茹,鎖骨上赫然有着金龍盤柱的彩繪,金黃一片露着,十分誇張。
“平常他不這樣,是龍王……”
空如沒再說了,對空也沒必要解釋很多,隻淩厲地警告道:“嘴巴放幹淨點,他脖子上的東西,是我畫的。”她淡淡道:“我覺着挺好看。”
空也不敢置信道:“……你不會現在還對他有意思吧?”
“你失憶了吧?啊?就像他們倆一樣?不知天地為何物了?”空也聲音顫抖,一時間竟然把千歸蘭和雲孤光别别扭扭的氛圍拿來作一個十惡不赦的例子敲打空如。
“你可是神之子,生來便是神,更是萬神之主的後代,下凡曆劫,隻能做一個沒有手沒有腳的爬蟲。”
“好不容易劫數盡了,就因一尾龍妖前功盡棄,幾千年的辛苦付諸東流,淪為諸神笑柄,這些你都忘了嗎?”
“若不是仙母疼愛你……”
“不準提我母親!”空如突然怒道。
空也哽住,不再說話。
随後便是長久的寂靜。
世界就是這樣,莫如在幼時下界捉住過一隻蟬,自以為勘破天道捕捉夏季,不料三日過後隻得到了一具腐臭的蟬屍。
莫如從此讨厭夏天。
你在盛夏捉住了一隻蟬,以為能留住整個夏天,卻不想死去的蟬屍留在了腦海裡一年又一年。
錯過、放過,都好比擁有過。
一如現在。
莫如是神帝之女,天後向天道哭出一條河來祈求她降生,從她出生的那刻起,萬衆華光注定要落在她身上。
神帝思尋數日,最終找來未下界雲遊的光神來教化她,光神将莫如教育的很好,禮數周正、文武雙全,神帝甚滿意。
成也光神,敗也光神。
莫如跟在光神身邊不過快一百年,光神便自請下界雲遊,這一去便是幾萬年。
沒人知道這對莫如意味着什麼。幼時壓抑久了,長大便會瘋狂補償,莫如越發混蛋,直到幹出了一件衆神驚愕的大事。
她要下界曆劫。
情劫、生死劫、貧苦劫、貪念劫、雷劫、刀劫、火劫……
總之,天上神仙八萬個,那她就要曆盡八萬種劫難,來補足她天生神命的道運。
衆目睽睽下,神女下凡了。以蛇之名匍匐在地,一步一劫、一步一劫。
到了情劫這道坎時,神女想起幾萬年前師父的一句話。
“神者無情,唯有大愛。”
于是她欣然起行、迎男而上,最終……
墨茹看着眼前生靈塗炭,阖目良久,喪失了所有抵抗的本能,蕭宸良心發現,停下了道道殺招。
“若你現在肯與龍王分庭抗争,我保你一條性命。”墨茹說。
天底下哪個孩子肯與母親分家?
蕭宸拒絕了。
在漂滿浮屍的海上、躺滿死屍的山上,墨茹潸然淚下帶走一切前塵。
神女棄劫而歸,抛下前塵光陰,向天地要回了神子之命。
與此同時,神界淚語河旁捕魚曬網的衆神若有所感,以為神之子終于曆劫歸來,卻讓他們拿魚竿的手抖了抖。
“凡界有難,速來相救。”
“這……開玩笑的吧?凡界有難,我怎麼不知道?”一位掌管疾病與災厄的神官道。
“誰有難?是她有難,還是凡有難?把話說清楚呀……”一位掌管雨水與幹旱的神官道。
“我……我……”一位掌管生與死的神官道。
她是個結巴。
結巴也能成神麼?
是的。她說不清道不明,分不開生與死的界限,這個契機便是她成神的機緣。
不過此時,衆神望而卻動,靜靜地、靜靜地,等待她把話說完。
世間大事,莫過生死,哪怕她是個結巴,也要聽一聽。
“我……我……”
“我……”
“……我府中魚死了。”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