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山覓轉回頭,捂住鼻子,左右看了看。
左邊,屍橫遍野。
右邊,哀鴻遍地。
他頓首低頭一看,一截斷肢。
血腥腐臭味在這一刻終于突破了他徒勞的防禦,無孔不入地鑽進鼻孔,刺激着塗山覓的心肺和腦海。
塗山覓瞳孔放大,胸中的七竅玲珑心好似還能聽到魂魄未散者的悲涼,她們在叫喊、他們在不甘,他們不想死……
“塗山覓。”
“師父。”塗山覓走上前。
白鹿仙人歎道:“人間受苦了。”
“是。”
蕭珏垂眸暗念。
世間誰人不苦。
塗山覓清晰地聽到了他的心音,并未多言,亦步亦趨地跟着白鹿仙人。
“光神。”
“光神!”
“光神——”
雲孤光悠悠轉醒道:“師伯…您怎麼在這?”
白鹿仙人樂呵呵道:“我來人界轉轉,你在這又是為何啊?”
他指了指天:“…天有點暗,我打個亮。”
“對了,天——”
“哎——”
白鹿仙人一把将他按住,道:“天有我撐着,不必擔心。”
雲孤光和白鹿仙人對上目光,了然,應了聲便端坐在地修複起神脈來。
白鹿仙人見狀,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忽然道:“喔——光神,猜我剛才碰到誰了?”
雲孤光被打擾,皺眉道:“……誰?”
“就是内隻鳳凰,哇,可不得了,他身邊有好多美人圍着呐。”
“什麼——”
雲孤光雙目突然睜開,噗地吐出一口血,被白鹿仙人穩穩當當地用一隻金碗接住,遞給蕭珏。
白鹿仙人手叉腰,一身逍遙氣,臉上微笑自得:“師侄兒啊!日後你可千萬不能驕縱了他,不然,他一任性,天翻地覆也罷,有你擔着,可身邊美人如雲如何是好?”
“他在哪?我去找他。”雲孤光勉強道。
仙人道:“唉,人家玩得正歡,你去了不是讨他嫌嗎?”
他又拿着一隻空碗欲接,卻什麼也沒接到,白鹿仙人擡頭一看,雲孤光眼含恨意,硬生生将口中鮮血咽下去了。
見狀,塗山覓道:“可還認得我?”
雲孤光鼻尖微動,聞到一股熟悉的狐狸味。
“……”他冷冷地盯着塗山覓。
塗山覓伸出手道:“可還記得這個?”
他的手心裡裡靜靜地躺着一枚戒指。
那模樣,顯然是千歸蘭手上十幾個戒指其中的一枚金戒指,雲孤光曾無數次撫摸過上面的蘭葉圖案,可他仍是不死心地問道:“這是什麼?”
“定情信物。”
“我們相識在一個美妙的春日……”
“……”
白鹿仙人這次足足接了兩大碗神仙血,才樂不可支地治愈起雲孤光。
“師侄兒?師侄兒?”
雲孤光道:“你在說謊,對神不誠的後果……想過沒有。”
塗山覓将手中金戒捏成灰燼,輕描淡寫道:“定的是友情,我說錯了嗎?”
“你怎麼會認識他?”
“呵呵。”
白鹿仙人連忙擋住他,道:“诶诶诶,師侄,現在不是說這話的時候。”
“師侄,快跟師伯說說,怎麼人間亂成這個樣子了!”
“師伯……”
“……”
“師伯叫我莫要驕縱了你,當真有些道理。你不僅弄得天翻地覆,現在身邊亦是美人如雲。”雲孤光道。
千歸蘭氣惱道:“你胡說!”
他轉身望見白鹿仙人口中的美人。
一個喝他的血。
一個捅他的心。
一個用陣法罵他。
真是美如蛇蠍、壞如蟾蜍。
千歸蘭道:“你強詞奪理,我不同你講了。清者自清,自有心證。”
雲孤光笑道:“哪來那麼多清者自清,你不張嘴說話,是怕黑心跑出來嗎?”他攏過千歸蘭的下颌:“嗯?”
千歸蘭從他的手中扭出下巴,揉了揉道:“當然不是,我的心清清白白幹幹淨淨,和你争着吵又有什麼意思。”
“若我偏偏希望和你吵呢?”
“噓……安靜。”
千歸蘭一邊捂住他的嘴,一邊食指放到嘴邊四處防備地張望。
無人來望,他便放下了心,歎了口氣道:“你年歲已高,怎麼還如頑童一般。”
雲孤光反道:“神君若有救世意,可否憐我少年時?”
千歸蘭沒有絲毫猶豫,仿佛依着他一樣說:“憐你…我的祖宗,小聲些。”
雲孤光聽了他的話,當真小聲了,小聲在他耳邊說:“我也憐你,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