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神笑了一聲,道:“打雪仗很好玩?”
“嗯。”千歸蘭點了點頭,發覺雲孤光看不見,就在他背後敲了兩下。
雲孤光盤腿坐得筆直,如神仙打坐一般,他突然說:“此時,就像在夢裡。”
千歸蘭道:“和夢裡沒什麼不同……不對,還是有的。”
“夢裡,我是妖,你是人,你擁有白帝劍,我求取淚語河水。而夢外,我們都是神,當救天下蒼生,撫慰七界子民。”
他用濕濕的手拉着雲孤光的衣袍說:“雲孤光,他們好害怕,害怕詛咒降臨、害怕無後、害怕死亡。”
雲孤光問:“你害怕這些嗎?”
千歸蘭道:“沒什麼好怕的,最壞不過……”他言語未盡,卻不說了,轉而道:“你知道我在成神前看見誰了嗎?”
雲孤光問:“是何方人士?”
“未來之我。”
雲孤光就要轉身。
“好好坐着!”千歸蘭猛地拍水制止道。
泉水兩旁的金龍嘴裡徐徐地吐出熱水,聲音沖散幾分沉寂。
雲孤光又轉回原處坐着。
千歸蘭繼而道:“雲孤光,你為什麼要當神呢?我總覺得,你像一隻螢火蟲妖,被我抓住的話,就會被我吃掉。”
雲孤光的聲音伴着水流傳來:“我生來就是神,沒有别的選擇,神是我的骨肉血脈,我無法和它割舍。”
“你為什麼不躲藏起來?不被他們找到的話……就可以割舍。”
“躲藏……?”
雲孤光不再打坐,他站了起來,手中還握着束縛千歸蘭的金色光線。
心震如擂鼓,是誰的心……
“我藏起來,一切會歸寂于無,時光永止。”
“剛剛我便将自己藏起,你可察覺?”雲孤光問道。
“嗯。”
千歸蘭說:“剛剛……心好像消失了一瞬。”
他擡頭,和雲孤光對上目光,雲孤光還是不聽話地轉身了。
他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
千歸蘭愣在原地。
雲孤光捂着嘴中翻騰的鮮血,卻還是徒勞,血一滴滴流下,被注入泉池中,水逐漸變得鮮紅,染紅了千歸蘭的肌膚,卻蓋不住他身上的東西。
極緻墨黑的紋路。
遍布上半身。
雲孤光問:“誰幹的?”
千歸蘭拉了拉手中的光線,将雲孤光拉下水來,光神赤着腳踏入血池。
“是神劫。”
霧氣中看不清雲孤光的面容,過了片刻,千歸蘭聽見他說:“東宮會上書抹去你的神劫。”
“不……”
雲孤光頗為冷峻地問道:“為什麼不,莫如輪回曆劫未成卻歸,仙後神帝抹去了她的神劫。”
千歸蘭說:“有了它,我便能知道詛咒、災難、苦厄的存在。”
“你偏要解咒嗎。”
“自成神之日起…這就是我的決心。”
“若是這樣,我甯願你永不成神。”
千歸蘭悶聲道:“讓我成神的是你,不讓我成神的也是你,你多變又難以捉摸,我真不知道該……該怎麼做。”
“從前後悔,現在也後悔。”
千歸蘭片刻後又問:“我這個樣子很醜嗎?”
“不醜。”
“我不痛不癢,你為何後悔?”
“我悔…願你成神是因妖者終有一死,願你不成神是因神者被運道裹挾,無論如何你都無法無憂。”
血池中,千歸蘭的發絲與血水糾纏。
“去年十八載,吾常伴幽冥日。”
“蟲蛇活于濕地,吾不分晝夜取之,制成蠱蟲。世道于我危險詭谲,我閉門不出閱書千遍,險些失明。父予我琵琶,我奏曲樂以還之,魔域亦生而無光。西荒萬山高聳入雲,終日長夜。時年,我隻想活着,聞得天上神語,隻歎猶是夢中。我……”
霧外有人。
雲孤光轉身看去,千歸蘭噤聲下意識躲在他身後。
“……”
“光神,你殺人啦?”
是潘連安。
他捂着鼻子走過來,看見光神便調侃道:“穿衣裳洗澡,古代的習俗嗎?”說完,馬上潘連安就發覺不對。
水下不止有一個神的氣息。
光神身後有一個披頭散發的身影探出頭來看他,他和那神對上目光,卻沒出聲調侃。
而是問好說:“光神安。神君安。”将目光收斂了許多。
光神問道:“何事?”
“天帝讓我來看看你在做什麼,怎麼一驚一乍的,看來是玩捉迷藏呢。沒什麼事的話,天帝讓你等會上去一趟。”
“知道了。”
潘連安眨眼就消失了,仿佛從未來過。
“他是神界的眼線嗎。”千歸蘭問。
雲孤光說:“隻是個賊神而已,來無影去無蹤,為神界分憂探尋我的動向。”
“我不信。”
千歸蘭複爾又說:“為什麼你為神界盡心盡力耗費心血,他們仍要如此監視你。”
“我也在監視你。”
“不一樣…不一樣,我心甘情願,你呢?你也願意嗎?”
雲孤光沒有回答。
千歸蘭靠在他後背,不知哭了沒有,他說道:“鐵水情是這樣,玉生靈也是這樣,神界還是這樣,他們妄自菲薄好沒道理。”
“……”
“我會讓他們付出悔不當初的代價………”
血池翻湧,血腥味飄遠。
“成神,我不悔,你也别悔。”
“好。”
“一會……和我一起打雪仗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