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哪兒再找出第二個愛花懂水惜财之人呢?怕是很難了。
畢竟……
愛花的人從來不珍惜水。
愛水的人從來看不起财。
愛财的人更是将花踩在腳下。
這三物豈能“同流合污”?
花認為水賤,水認為财濁,而财認為花輕……花潔水賤,水清财濁,财貴花輕。
若是普天之下真有人看得清這三物,怕不是一個異徒,而異徒怎能和神對話?
好在三神終是不再吵了。
千歸蘭又走啊。
走到了神界,一紅衣神正在樹下吹箫,這神,千歸蘭見過,在戲中見過,而樹下桌旁又有一盒,盒中有無數個木簽。
他行了一禮,說:“我認得你。”
紅衣女神來了興緻。
“喔?”
千歸蘭說:“我在書上認得你。”
“不過是些話本罷了。”紅衣神道。
“我能抽個簽嗎?”千歸蘭問道。
“随你。”
千歸蘭搖了搖那盒簽,一支木簽飛出,落地,他撿起來一看。
“下下簽。”
紅衣神笑了。
千歸蘭也笑了。
“你笑什麼?”
“我笑……有人抽了上上簽,父親卻死了,我抽了下下簽,父親卻還活着。”
紅衣神問道:“可是怪我無情?”
“不,逢為緣,有簽就已經很好了。”千歸蘭說,将木簽放回去。
紅衣神道:“诶!你還沒看簽文呢。”
千歸蘭緩慢地重新拿出那隻下下簽,念道:“母亡、父瘋、衆叛親離、咎由自取。玉瓊樓裡蘭香洩,仙人劍斬仙人血……”
紅衣神目光閃了閃:“你不生氣?”
他放回去:“嗯……說得與我的生平别無二緻,我為何要氣?”
“唉——曾經也有個人,抽中了上上簽,也說得和他生平别無二緻,他卻氣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紅衣神道。
“他不想讓他的父親成神。”
紅衣神愣着看向他。
“他願父長生不老,可當時其父隻是一介凡夫,凡人怎會長生不老?”
“你是說……”
“若是許願,也該許長命百歲……他許長生不老,分明是心思不純,欲讨父親歡心以繼家财,哪裡是真心實意?”
“合着……我将他父親點化成神,竟是弄巧成拙。”
千歸蘭道:“非也,命格乃天定,關你什麼事,你和他隻有一面之緣。”
紅衣神道:“一面之緣,不是說忘就能忘的。”
她再擡起頭來看,千歸蘭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原地。
千歸蘭又去哪了。
他來到了人界的淚語河,這河從天上神界來,垂灑到地上,昔年賣花女呈笑就在這立地飛升,有名的對聯被挂在千家萬戶的門上。
如今卻有一物被團團圍住,衆人觀瞻議論。
千歸蘭走上前去看,此人跪地垂哭,眼淚流入淚語河,身下卻沒有影子。
這是隻鬼。
“诶,老人家,他是誰?”千歸蘭問。
此女說:“這鬼已經在這兒哭了幾十年了,想我從幼童至妙齡少女,結了親嫁了人,生了幾個孩子,又和了離又結了親,又生了幾個孩子,又和離又結親,老伴兒死了,我白發人送了好幾個黑發人,到現在已經是垂死之際,拄着拐杖來看他最後一眼,可……我卻從來也不知他叫什麼。”
“他隻是整日地嗚咽啼哭,嘴中念叨着——成神的本該是我。”
“成神的本該是他?”千歸蘭道。
“就是癡鬼說夢話,人都死了,還想什麼成神呢?我也要死了……”
“孩子,扶我去棺材裡吧。”老人家道。
千歸蘭将她扶着回了小茅草屋。
老人家躺在了棺材裡,手握着拐杖,眼中似有淚。
千歸蘭道:“老人家,别哭。人死了可以做鬼,若是還想再活,便去轉世輪回,即便是魂飛魄散,也可和天道融為一體。”
老人家道:“唉……不活了,不活了。神算子說我命賤,到哪兒都能活,可活了一輩子,相公死了三個,孩子死了七個,朋友都死了幾十個。”
“到頭來,還是你這個陌路人把我扶進棺材裡,送我最後一程。”
“活有什麼意思?死了還熱鬧些。”
說罷,老人家閉上眼睛西去了。
千歸蘭把棺材蓋子蓋上,拖到了屋裡挖好的坑裡面,将其掩埋了。
他走出屋外,越過衆人,問那鬼:“你怎的說成神的……本該是你?”
鬼咆哮道:“本該就是我!天上的神官喊的是我的名字,我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我的弟弟……他暗害我,害我錯過了成神的時機,頂替我去了仙宮。”
千歸蘭道:“你是鬼,可知王書齊在哪?”
鬼說:“不認識,我從來沒去過鬼界,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呐!我就想要成神……我要成神……我要成神呐!!!”
千歸蘭歎道:“你沒有成神的命格,離開這裡吧。”
衆人嘩然。
惡鬼暴怒。
“你怎敢說我沒有命格?神官念了我的名字,成神的就該是我!”鬼喊道。
“那是你弟弟的命格,神界隻認命格,不認名字,當年他的成神命格,便使你昏睡,裝成你的樣子,代替你成神。”
“淩畫煙。”
鬼愕然:“你竟然知道我叫什麼?”他反應過來:“你是神!”
衆人大驚。
千歸蘭道:“你弟弟叫什麼名字?”
淩畫煙說:“他叫淩畫靈。”
他又怯怯道:“我自小不如我弟弟,他畫人畫骨無與倫比,天資聰穎。可神官說,成神之人就是淩畫煙。”
淩畫煙道:“淩畫煙是我的名字啊——”
千歸蘭引淚語河水,眉心施法,将其幻化出一幕。
水幕中是兩個小娃娃。
鬼愣愣地看着。
兩個小娃娃面前放了幾張紙,大人們笑呵呵地催促着他們去拿一個。
他們爬呀爬,手中各自拿了一個紙條。
一女子上前打開一個娃娃手中的紙條,道:“淩畫煙……”
“我的好孩子,你有大名了。”
不料,另一個娃娃卻将這紙條拽走,無論怎的也不肯歸還,嚎啕大哭了一日一夜,令得衆人不堪其擾。
最後便将此名給了這孩子。
千歸蘭道:“你搶了你弟弟的名字,卻奪不走他的命格。名字可以不還,命格卻由不得你了。”說罷他離開了河岸邊。
衆人一看,鬼的身影漸漸消散,在淚河旁哭了幾十年的鬼,竟就此消失了!
“神仙顯靈……”
即便,這些鳥啊花啊水啊神啊的事兒,瑣碎無聊又沒什麼用,但是,千歸蘭腿腳不停,看起來好像确實在為解決某些“紛争”忙碌着……
于是,七界便早在一開始就有無數眼線盯着他。
潘連安、應将,一個千裡追蹤,一個紅線鎖定。
鄭好、白無雙,一個時不時地送去些衣裳刺探,不停地織布。一個夢裡欲作預言詩,整天睡大覺。
秦碧玉、鳳從容,一個日日恐吓鳥族前去盯梢千歸蘭,被迫聽了無數千歸蘭的好話,小鳥們叽叽喳喳鬧個不停。一個忙着翻看《傳世錄》中有沒有罵自己,裡面,有可能就埋藏着詛咒!
扁浮舟、秦元嘉,一個在魔界彈琵琶哼歌,以音波探方位與虛實,另一個抱貓逗狗花天酒地,聽《傳世錄》的評書論斷。
人鬼就十分明目張膽了。
柳如意拉着王舒就在雲家一住,懶着不走,每日必尋千歸蘭必見千歸蘭。
王琪、王其、王玉寺率衆小鬼蟄伏在徒子們的影子中,無聊沒事時吓着人玩玩也算樂趣。
好奇的還不止他們。
不過,七界子民,各顯神通。什麼方法都試了個遍、什麼道理都講了個遍,就是問不出——詛咒是啥???
到底是個啥??
千歸蘭不說、不答。
大家光看他在各界閑情信步了!
衆民感歎——“不愧是鳥,千歸蘭的嘴,是七界最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