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長語調，我放下茶杯：“非常感謝你的援助，但要是你要一直說這些宣洩似的、讓人雲裡霧裡的東西……我的時間很寶貴。有機會的話，下次見。”

不知道日記本現在何處，但此時納吉尼應該還不至于被嚴防死守起來，我需要等待、尋找一個伏地魔把它派出去做任務的時機。為此恐怕還有一段路要走。

何況如果他們潛入古靈閣的動靜太大——這幾乎是必然的——那麼蛇就不再好找了。

我收拾衣裝，走向門口，碎玻璃片紮在手臂的地方還有點痛；西裡斯從沙發上跳起來。

“你覺得我是在浪費時間？不，你要是還有心——你就聽好了——哈利差點為你而死，但他醒來第一句話是問你在哪！”他叫道，“溫斯蒂·奧布傑特小姐，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怎麼回事，但顯而易見的是——

“哈利喜歡你！他甚至為此能說出什麼你是被奪魂的鬼話——試問列車上衆目睽睽、還有魔法部的攝魂怪檢查——你們這些學生哪來的能力和膽量用奪魂咒！他喜歡你——他愛你！而你居然要說什麼‘浪費時間’？噢，”他抱起雙臂居高臨下地看着我，“你還打算跑得遠遠的，做你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是嗎？”他說，“我讓克利切去霍格沃茨悄悄告訴哈利這個消息了——你要是還有一點心、一點值得哈利做到這個地步的品質——就留下！”

我的手停在門把手上，外面的街道頗似小惠金區。小惠金區……女貞路……

外面不是我曾經見過的道旁樹嗎？

“啊……非常感謝，非常感謝。”

不成形的語句在喉嚨舌尖打了好幾個轉，心髒在突如其來的震驚沖擊下跳動着；我深呼吸幾口氣，努力讓這個消息被消化得更加正常——不至于妨礙我的行動——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我很高興，真的，非常高興。”我口舌發幹地慢慢說——應該用這種語調嗎？應該用這種句式嗎？“但，西裡斯，既然我們都關心哈利，我想我願意說得更多一點……”我别過頭，輕輕扭動門把手，碎玻璃片仍然紮手，大概處理起來會很麻煩，“他再長大一點，過了今年，不會更久了，他會知道有人更适合他愛的；不是慕少艾式的喜歡，而是愛。”

我的飛天掃帚騎得不錯；我的臉也算不錯……哈利是個非常善良的人，他甚至能夠不計前嫌去救馬爾福……我們還在格裡莫廣場聊得很不錯。我很高興，我很榮幸，他是我最喜歡的主角，整本書中我最愛的就是他，我在書外的時候，同他同歡笑同悲哀，同他一起看這個世界，但。

我愛他嗎？愛情的愛？恐怕沒有。

我是個适合跟他共度餘生的人嗎？得了，他有愛魔法，我隻能跟裡德爾同歸于盡。

他應該在十九年後一切太平，而不是經曆什麼十五六歲時喜歡的小年輕死了悲痛一生。

廚房傳來一聲爆響，我打開門邁出門檻，在幻影移形前對西裡斯說：

“最好别把你說他喜歡我這件事告訴他。我走了。你們潛入古靈閣的時間定下來的話，請告訴我；明天之前我會找一隻合适的貓頭鷹送信來。”

*

“她走了！——梅林，這小姑娘怎麼回事！”

西裡斯喊叫一聲，從門邊退回來；克利切從廚房出來，聽到這話擡起頭。

“那，西裡斯少爺，這個消息需要告訴哈利少爺嗎？”

“當然，難道他想跟她聊聊的時候我能把她變出來嗎！”西裡斯大聲說，看向恭敬的小精靈，“哈利跟你說什麼了？”

“哈利少爺說他很高興知道奧布傑特小姐還活着——很高興、很高興。還有，他雖然沒有說，但心中非常感謝您為他這樣做，這是克利切看出來的……還有就是，我遇上了鄧布利多先生。”小精靈低低地說，“鄧布利多先生請我問您身體是否好上許多，他希望您能重新開始為鳳凰社效勞了。”

“是去霍格沃茨嗎？”短暫地搖搖頭，西裡斯重又摩拳擦掌，“我之前……始終忘不了這件事。”他看了看胸前的挂墜盒，“鄧布利多給了我這個機會；現在我做完了，可以回去照顧哈利——鼻涕精的黑魔法防禦術課對他肯定糟透了，他需要我。”

他的眼睛盯着小精靈。但令他意外的是，克利切沒有像往常一樣回答他。

“‘西裡斯，我希望你能繼續像以前一樣在各地做事。你的阿尼馬格斯和魔法技藝都對鳳凰社的這些行動意義重大。’”小精靈模仿着鄧布利多的語調，看上去似乎是被要求這麼做的，他繼續說，大眼睛裡倒映着西裡斯怔愣的神色，“‘是啊，我希望你繼續這樣做。霍格沃茨有我和西弗勒斯，你可以放心。’”

“但是——”

“‘是為了拯救更多無辜的人。’”小精靈說完最後一句，直起身子看向眼前的主人。西裡斯的動作頓了兩秒，下意識握住挂墜盒。

與他共享血脈的、他弟弟的遺物，孤獨的勇氣的唯一證物。他在岩洞中喝下藥水時不由得想他是為什麼死的，既然小精靈能夠帶他離開：思想轉變？對曾經信仰的絕望？保護他們那個腐敗沒救的家庭？為此孤零零地死在沒人知道的地方……但當藥水燒灼着他的口腔、他的喉嚨、他的胃部，乃至随血液傳遍全身時，西裡斯沒有放下杯子；他的手死死撐住岩盆。時隔多年，塵埃沙數，可怕的藥水被舀幹淨了，他最後終于在空杯裡看見自己的倒影，意識到他們兄弟的面容其實非常相似。

他其實不該來的，他其實不該來喝這藥水自廢身體，他還有許多事要做。

但他忘不掉。他一直試圖逃走反抗的家族陰影裡走出那個傻瓜弟弟，沉默地死在湖中。

他看不起的、總使他想起那個令他仇恨的家的小精靈見證了所有。

他不能不想；那些沒有去到那裡的日子，他偶爾甚至會不自覺地做出舉杯的動作。

挂墜盒冰涼涼。西裡斯·布萊克握着它，一秒，兩秒，然後笑起來：“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