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哈利擡起頭,面對老人那雙清澈的藍眼睛,不得不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句責備的話。
“你知道多久了?”他隻是問。
“沒有太久。”鄧布利多立刻回答,哈利看到他眼中的悲哀,這沒有讓他好受多少:這種痛苦是非常私人的……但他說:“謝謝。”
寂夜裡傳來幾聲流浪貓叫。哈利慢吞吞地俯下身,跟鄧布利多說自己要撿書;他把那幾本用不上的教科書收好,重新放回桌面,坐回雙面鏡前。
“奧利凡德先生做好魔杖了嗎?”哈利輕聲問,鄧布利多憂愁地看着他改變話題,但沒有指出這一點。
“他說自己從沒用過接骨木做魔杖,而且夜骐的羽毛實在太難控制,我們隻好退而求其次……不過,我們相信,當伏地魔劈開‘我’的墳墓、拿走屍體上的魔杖時,在征服‘最強大的魔杖’的狂喜之中,他是不會費心去鑽研魔杖學的。”鄧布利多說,“況且,我必須說,那也是一根相當強大的魔杖。”
“不會強大過頭吧?”哈利問。
“事實上,對他來說,魔杖帶來的影響已經不能算大了。而且,哈利,我想我們不需要再回顧這根所謂‘最強大的魔杖’有多少次被人從他們原本的主人手中赢走、而它甚至沒有發揮一點作用的曆史吧?”鄧布利多說,“當然,我們會做好準備。但那也是不管他用什麼魔杖,我們都會做的:既然他用什麼魔杖都會殺了你,那有什麼糾結的必要呢?”
哈利點點頭。
“你覺得我什麼時候回霍格沃茨比較好?”
那是他和鄧布利多共同選擇的決戰地點。在已經是校長的斯内普教授的幫助下,他們可以提前轉移學生……可以提前在熟悉的地方布設好防禦……鄧布利多假死以後,伏地魔在收到斯内普的通知後,必定會躊躇滿志而來……
鄧布利多閉上眼。
“很快了。”鄧布利多的目光似有一瞬間飄向遠處,“紐蒙迦徳發現了……”
哈利看着他,但鄧布利多沒有把話說完,而是歎了口氣。
“今天就到這裡吧,哈利。願你今晚無夢。”
*
哈利扣下雙面鏡。月光像水一樣流淌在桌面上,他看到書和鏡子的邊緣都被照得像結了一層很薄的冰。他坐在窗前,冷風從外面吹進來而不覺得很冷,他遙遙地看着月亮。
窗台突然撲棱棱落下一個影子,棕色的麻雀,施過變形咒的海德薇。臨走以前麥格教授給它施了魔咒,說是這樣至少不那麼引人注目;哈利回來後很感謝她,因為海德薇向來不喜歡被一直關在籠子裡,現在有了變形咒,至少它能在深更半夜時小心翼翼地飛出去。
起先哈利還很擔心,他總想到它很久以前為保護他而從空中墜落的、沒有生氣的模樣;但海德薇親昵地蹭蹭他的指腹,眼裡流出渴望的神色,哈利回過神,就發現它已經展開翅膀飛了出去。
“啊,海德薇。”他伸出手摸着它變形後仍然柔軟的羽毛,不知道該說什麼。
鳥兒等待着他。
“……我很想見她。”他最後輕輕說,“我想在我們死前告訴她我愛她。”
她也會走向死亡的,她已經做過一次了。面對着命運,哈利·波特此時唯一擔心的遺憾是:自己不能與她再見一面。心髒像小鳥一樣猛烈地跳動着,他感到呼吸困難,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那場他無力阻止的死亡。
讓我們同死吧——他祈禱道——至少這次不要讓她孤身一人。
海德薇的羽毛柔軟;它貼在哈利胸前,身軀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