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聽見番人這樣說隻覺得懸着的事終于有結果,倆人并不灰心。買了兩個胡羊馕餅,一個給慶小子,一個沈知衍自個兒吃,謝過胡商和慶小子後便沿着熱鬧的街道慢慢往回走。
“告身文書明日便下來,這回咱能乘官船、走驿站,路上能輕省不少。”
沈知衍打水給林芷泡腳,他盯着木盆裡林芷白皙的雙腳,低着頭緩緩道:“要不,你别和我去了。我去赴任,何須讓你與我一同去受罪呢?”
最後的幾個字幾乎隻有氣聲,不敢多言一句。
“那我甚時候去呢?等孩子出生?不行,太小受不住。那至少得三歲了才能去吧?那便是三年又九個月的時間,那時候誰知道你又在那裡呢?你這父親當得倒是輕省,生産時不見人,洗三不見、滿月不見、周歲不見,要見你,還得等到三歲去了。”
“沈知衍,那時候,你又在何處呢?”
這是林芷第二次問這話了,先前楊信沛給沈知衍遞了消息:上一任宣威縣令的死,似乎與當地人有關。且那以後,朝廷足足有三年不曾再派遣官員擔任知縣一職。
沈知衍自個兒也打聽到了一些消息:宣威縣自上任知縣殉職後,便年年拖欠朝廷稅收。
種種迹象都表明,宣威縣,是個硬茬子。
林芷是真的怕,她怕沈知衍不明不白客死他鄉。
若是沒春闱這事兒,若是沒有簽到系統給的保命藥丸,林芷大概率會讓沈知衍獨自赴任。可他能在沒頂之災之前想法子周全她,她承這份兒情;有托底的簽到系統以及這些日子在京師買的各類藥材。
有這些,若她還是扔下沈知衍獨自偷生。她看不起這樣的自己,往後餘生,午夜夢回之際,她都會惴惴不安。
她是想活,可這樣活着,也挺沒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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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二,宜出行。水井坊内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向着城外的渡口駛去。
底長五丈二尺,頭長九尺五寸,載重五百石的三桅漕船,密密麻麻停在大運河之上,蔚為壯觀。
來京時是搭返程的船隻,那時運河上遠沒有如此多的漕船。可現在,船上旌旗飄揚,連成一片,似乎在大運河上蓋上了一層紅藍交錯的雲海,聲勢懾人。
聖上特許沈知衍跟着運糧官走,他手持告身文書,随行的也隻林芷一人,即便是這樣,當職的官吏也是驗了又驗查了又查。
“沈大人恕罪,這批糧草運往邊關,事關邊防,不得不慎。”帶隊的轉運使話說得客氣,可下令檢查的動作卻一點兒不含糊。
“這是自然,皇恩浩蕩,準許下官與将軍同行已是格外開恩。将軍請。”沈知衍回以一禮。
聖上特設的轉運使嚴格來并說無品級,可這位身上穿的棉質暗甲是從四品的廣威将軍才能上身的豹紋。雖說大虞朝重文,同階的文官曆來比武官更難升。可七品縣令對上從四品的将軍,沈知衍自謙一句下官沒甚不合适的。
将沈知衍的行囊翻了個底兒朝天之後,兩人才得以上船。
見沈知衍面上并無異色,轉運使叫莫名其妙塞了個人的心情才好轉:現在看來,至少不是個專會找事兒的酸儒。
心情好了,轉運使便親自帶着沈知衍轉了轉:“沈大人,咱們剛才走過的地方便是你和尊夫人能活動的地兒,其餘各處,二位不要涉足的好。”
“勞煩将軍告知。”沈知衍拱拱手,“下官還有一事,曆來新任官員都有一月假期。沈某情況特殊,可為人子,總要回鄉一趟,告知母親兄長沈某去向。不知沈某何時再與将軍彙合?”
運往邊關的糧草自然不會全從京城出,那樣便忒費時費力,而是會根據目的路線,從各州屯糧處籌備。且邊關沒有水路,之後勢必要轉陸路,沈知衍便想趁着這個時間回桃源村一趟。
轉運使摸了摸胡子:“四月廿十之前,沈大人在永州府城等着便是。”
押韻糧草的路線是機密,能得一個準确的時間地點已經是轉運使看在沈知衍還算識趣兒的份上。沈知衍自然知道,并不多做糾纏,道謝之後便扶着林芷回他們的船艙休息。
今兒是十二,路上順風,官船速度快,五日便能抵達永州府城。算起來,還有二十來天的時間與家裡作别,已是大幸。
一路無話,沈知衍與林芷終于在三月廿一這一日,坐上了回家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