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熙欲圖繞道,卻被大門展開的一道屏障堵得嚴嚴實實。
她一個煉氣拿這屏障根本毫無辦法,隻好看向掐訣那人。
“師姐這是何意?”
陸青遙悠哉悠哉靠在門邊,收回指尖靈力,一副“你能拿我怎麼樣”的表情。
“既然還喊一聲‘師姐’,要麼說清楚,要麼别想走。”
本想好聲好氣的,誰知一開口就變得嗆人起來。
陸青遙心裡暗暗勸自己:要不然,就給人家做上一次,也不是不行?
毛筆精也附和道:“是呀美人兒,這樣我們哪能放心?”
靈熙别開頭,似乎被氣得呼吸不暢。
見這一人一筆急着留她,又暗暗勾起一笑。
在苦口婆心的勸說下,這人終于被撬開嘴。
隻見靈熙微揚下巴,話裡帶着幾分自豪:“我與趣方齋老闆說好了,改日便去她店裡幫忙。”
……趣方齋?
陸青遙傻眼了,“這就是你找的去處?”
靈熙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反正師姐也不想看到我,我還不如找個師姐喜歡的鋪子待着,興許還能多見着幾次。”
見陸青遙呆若木雞,靈熙心底湧上幾分快意,氣色都好上不少。
“師姐放心,我會好好躲在後廚,不出去打擾師姐。”
“隻不過嘛,以後師姐吃的綠豆糕可能隻有苦瓜味了。”
五味調和,苦瓜性寒味苦,最适合某個嗜甜的人。
陸青遙:……
女主你真是好出息啊。
氣得一手揪住靈熙的耳朵,順勢轉了半圈,軟嫩的耳尖登時變得通紅。
“師姐,好疼!”
聲音倒精神的很。
陸青遙全不理會靈熙的哀嚎,一路扯着靈熙的耳朵帶回房間,把她推了進去。
“師妹今日受傷不輕,該回屋好生休養才是。”
毛筆精被嘭的一聲關在門外。
靈熙跌坐到桌案前,手捂着耳朵吸了好幾口涼氣。
手中被塞入另一支樸實無華的毛筆,緊接着又一垛半人高的宣紙轟然落到桌上。
煙塵撲面而來,靈熙被嗆得咳了兩聲。
擡頭便見白發女子手臂搭在高過肩膀的紙山上,一臉壞笑。
“早課有講過門規吧?你們三個私自下山,每人一百遍師訓。”
“還有你,不思進取,口出狂言,再加一百遍。”
“兩百遍啊…”靈熙面露難色,叼着筆琢磨了一會兒。
區區兩百遍而已,但是磨一磨,也是能抄上個幾個時辰的。
當即咧嘴一笑:“那師姐在這陪着我,不許跑。”
“你還笑得出來?”陸青遙氣得話都快說不利索,“再加三百遍!”
“诶!”靈熙心懷感激地應了下來。
陸青遙抹把臉,耗盡力氣般躺倒在一張太師椅上癱成了鹹魚。
靈熙樂得見她躺在自己旁邊,施展法術打算開啟印刷模式,可很快嘴裡哼的小曲便停了。
這長篇大論的師訓暗藏玄機,每一字落筆都極其艱難。明明在紙上卻仿佛是鑿刻頑石,根本無法取巧。
見這人小心思落空,陸青遙心情好了不少,懶洋洋道:“抄完之前不許出去。”
出不去,那就意味着不必練功了。
靈熙眼神一變,心中了然這是想讓自己靜養幾日,于是試探性問道:“那…早課?”
“免了。”
靈熙搗了搗筆杆,咬唇忍住才沒笑出聲,“都聽師姐的!”
總算能逃掉了,天知道卯時一刻有多難爬起來!
隻可惜她沒猜到後面幾日的早課輪到陸青遙來帶,不然哪有那麼好翹課?
……
燈影搖曳,沙沙紙聲間夾雜着兩道平和的呼吸。
陸青遙托腮看着靈熙埋頭抄書。
宣紙平鋪在案頭,少女右手執筆,睫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白皙的手腕沾染些許墨痕。
發梢微動,露出耳邊玉墜,如小憩的瑩蝶。
陸青遙不得不承認,女主不說話的時候,簡直不要順眼太多。
欣賞美色,如同隔霧看花,正因無法觸及,才永遠美麗。
從來鏡中花,水中月,最叫人歡喜。
看了不知多久,陸青遙打破這道寂靜:“靈熙,我之前跟你說的…”
“師姐。”靈熙急忙打斷,臉上笑意不減,卻無端讓人感到一陣寒意,“可否聽聽我在劍意中所見?”
她一邊抄書,一邊将那日情景娓娓道來。
“世人都道暮銀珏驚世奇才,果然身份不凡,竟是當年泠舟一族不慎遺失在外的明珠,時隔多年終于歸宗認祖,實乃修真界一大幸事…”
陸青遙眸子一黯。
當年泠舟家來重華宗接人的陣仗可謂宏大,四海八荒無人不知,流言更是鋪天蓋地,大多是酸言酸語。
靈熙停了筆,正色道:“可我所見到的,卻是那位女子為救一人,自毀金丹辭别恩師,獨自前往泠舟本家,尋求逆轉陰陽之法。”
聽到那兩位故人再被提起,陸青遙臉色白了又白,一股絕望湧上心頭。
劇情沒有絲毫偏差。
錦年殒命,暮師姐獨自赴往泠舟家。
世人擠破頭都想擠入湖心仙宮,享受裡面的至純靈氣,卻不知那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可憐暮師姐修為散盡,又無人可依,不知要在那龍潭虎穴受多少苦。
無論她再怎麼努力保住錦年的肉身,那也不過是一具丢了魂魄的空殼。
陸青遙心中一陣鈍痛,忍不住想道:若是上輩子她能再努力一些,是否能改變這樣的結局?
隻是如今,一切都太晚了。
正當此時,靈熙緩步走來,背離燈火,俯身屈膝,乖順地枕在陸青遙腿上,依偎在她身邊。
“師姐放心,聽說那位泠舟雪早就已經重鑄金丹了。”
陸青遙似有所感地垂眸,對上了少女深邃的眼。
那幽暗的光芒攝人心魄,帶着難以抗拒的蠱惑,引着陸青遙一步步走向深淵。
是啊。
面前這個人,可是帶着幽冥中的記憶,如果是她,或許會有辦法。
像是深海中照出的一縷光芒,朦胧虛幻,又足以吸引人接近。
“靈熙。”陸青遙輕啟朱唇,聲音微顫,“這世間…可有起死回生之術?”
膝邊的少女眼中暗光一閃而過,嘴角笑意愈盛。柔軟的發絲垂落臉頰,掩住了她病态的狂熱。
看吧,你怎麼會不需要我呢?
除了到我身邊來,你根本就已經——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