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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晔來時考慮過出門闖蕩要不要換個名字,想了想又覺得不妥。
雖然這年頭兵荒馬亂,但是出遠門什麼的依舊要随身攜帶過所,也就是這個時代的戶口本。
一般來說隻要不和官府打交道就用不上過所,那上面登記的體貌特征過于簡略,即便是官吏也沒法一眼分辨真假,所以很多人犯事兒後為了躲避官府追捕都會改名換姓。
但是過所在官府有存檔,體貌年歲有可以模糊的範圍,人際關系卻沒有。查驗關文的官員不在意也就算了,一旦較真去查肯定能查出貓膩。
他沒幹過違法犯罪的事情,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更不是别有用心混入軍中的敵方細作,清清白白的良家子沒有刻意造假的必要,完全可以大大方方亮證件。
張遼拿着過所翻來覆去看好幾遍,再看看眼眸清亮的少年郎,确定人和證件對得上後更加想不明白,“小郎要從軍?家中長輩可知曉?”
不是他膽小怕事,而是這身份他真的不敢收。
“長輩知曉。”荀晔聽出了這人的言下之意,緊跟着解釋道,“昨日有賊兵欲劫掠村寨,幸有張将軍執法如山為民做主。家中長輩盛贊将軍不畏風險嫉惡如仇實乃我輩楷模,晔心向往之,故特來投效。”
他不是偷偷離家出走,是心慕張将軍風采特意找過來。
家中長輩知道他要從軍,不光知道,還很支持他的選擇。
是他聰明伶俐能讓家中長輩放心?不,都是張将軍的功勞!
張遼受寵若驚,“竟是如此?”
原來昨天送那幾個賊兵過來的是荀氏部曲,昨天隻顧得唾罵涼州兵就知道欺負百姓和塞外胡人一個德性,等砍完人想起來問話人已經走了。
他張文遠何德何能,荀氏長輩真的如此誇他?誇他的是司空大人還是荀氏其他長輩?除了說他嫉惡如仇還誇了什麼?
咳咳,他的意思是,颍川荀氏竟然有人知道他張文遠是誰,真是太令他驚訝了。
二十歲的張遼還沒學會如何隐藏情緒,從無精打采到精神煥發隻差幾句誇誇,要不是身邊有小兵看着他都想直接和這小郎君勾肩搭背。
京城不好混,難得碰到一家有眼光的可得好好珍惜。
不過高興歸高興,該問的問題還是得問。
他相信颍川荀氏不會害家中小輩,也自信是個出類拔萃的可靠将領,但是這世道光有自信沒用,他要是真有本事也不會被打發到京城之外候命。
密縣離洛陽三百裡,快馬加鞭過去也要兩天,就算董相國身邊親信都死光了終于想起來犄角旮旯裡還有個的張文遠能用,等他到洛陽城能趕得上什麼?黃花菜都涼了好吧!
怪他生不逢時趕上了董卓當政,運氣不好誰來都沒辦法。
他承認拳頭大是硬道理,但是有個好出身真的能省很多事,連董相國都是靠汝南袁氏的提拔才有今天,他哪兒來的本事讓世家子跟他幹?
講真,他覺得不該是小郎君來找他,應該是他帶着手底下這一千多新兵蛋子去求荀氏幫他們謀個出路。
要是早知道附近山裡有世家避難,沒準兒在小郎君過來之前他就先送上門了。
跟着他隻能在角落裡坐冷闆凳,要不小郎君再考慮考慮?
“不必如此,晔今日前來已是三思而後行。”荀晔笑着回道,“張将軍天縱之才,假以時日定能出人頭地。”
張遼身為大将軍何進的直屬部下,又曾是執金吾丁原的故吏,在何進和丁原相繼被殺後待遇肯定好不到哪兒去。
文若叔一直關注着京城的情況,出門之前就已經把張遼的處境給他分析的清清楚楚。
他不去京城謀官也關系,家裡可以幫他在别處運作,比如将備受冷落的張遼和麾下新兵運作回京城。
自古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比起傻乎乎的一起等候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來的調用,讓張遼欠他個人情更利于将來在軍中發展。
文若叔運籌帷幄智謀無雙,聽他的準沒錯。
不過話不能這時候說,也不能說的那麼直白,不然顯得他在挾恩圖報,一不小心就交好不成反結仇了。
張遼看他态度堅定,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上揚,“此處不是說話之地,且到我帳中一叙。”
雖然感覺投奔他不是什麼好選擇,但是荀氏的小郎君放棄唾手可得的光明前途來找他還說他是天縱之才依舊讓他心花怒放。
不愧是世家子,說話就是好聽。
他不是那些去哪兒都能被奉為座上賓的名士,小郎君沒必要大老遠找過來消遣他,所以誇他肯定是真心這麼覺得。
沒錯沒錯,他張文遠現在是虎落平陽,等他時運來了肯定能名揚天下威震四方。
他就是小郎君口中那假以時日定能一鳴驚人的曠世奇才哈哈哈哈哈哈。
荀晔很擅長和人打交道,張遼和郭嘉年齡相仿也沒比他大幾歲,年輕人之間的友誼不需要鋪墊,短短一會兒倆人就從生疏的“張将軍”“小郎君”變成了“文遠兄”“明光賢弟”。
可惜帳中實在簡陋,不然他們倆能當場來一出青梅煮酒論英雄。
張遼剛到密縣安營紮寨,上頭隻讓他在這兒安頓沒提糧草怎麼供應,手底下一千多張嘴要吃飯,他這幾天一直在發愁怎麼找京城要糧。
不管以前是誰的手下,現在他都歸董相國管,就算駐紮在密縣也必須由京城負責。
他又不是讨伐那什麼的義軍,沒道理讓他散盡家财供應軍隊。就算他現在要改換門庭讨伐那什麼,他也沒家财可散。
荀晔聽的直搖頭,他知道張遼處境不好,但是沒想到能差成這樣。
董卓也是,怎麼連麾下将士的衣食都無法保證?還是說隻有涼州來的親信是他的兵,其他兵馬愛咋咋?
真要這樣的話,那同樣并州出身的呂布估計也是表面光鮮,實際處境不會比張遼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