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正來相親之前,這類安排,傅讓夷至少拒絕了五次。有幾次來自于父母的敦促,有的則是導師,甚至院裡的領導。
“真是不懂,小傅你條件這麼好,像你這樣的Alpha可不多,比你差得都早就結婚生子了。”
說實話他也不懂。為什麼人會對他人的婚姻狀況有這麼強烈的控制欲?單身人士仿佛成了異教徒,身邊但凡有一個已婚者,都想方設法企圖将他從邪.教的不歸路中拯救出來。
“别說結婚了,傅老師連戀愛都不談的,是不是對O的要求太高,所以才一直單身啊?”
不,隻是抗拒和Omega接觸罷了。
但現在,出于自身的某些原因,傅讓夷也不得不走向這條違背初衷的道路。
得知他願意相親,父母的第一選擇當然是對家族企業有助益的聯姻。更何況這位聯姻對象的父親,還是他導師的好友。
古道熱腸的老教授充當月老,在其中牽線搭橋。傅讓夷閉着眼都知道,他會如何在對方家長的面前誇贊自己的得意門生,大概率比超市促銷員推銷年末滞銷商品還拼命。
但他顯然是個叛逆的滞銷商品。
他悄悄替換掉了要提交給相親對象的資料,去掉了月老先生精心挑選的照片,特意将30歲和專業放在最顯眼的第一排,強調自己超出了一般Alpha的适婚年齡,生活兩點一線,單調乏味。
對方發來的資料,傅讓夷也懶得打開。這是在浪費時間。他甯願多看一篇論文或是實踐報告。但導師的傳話躲不過,月老一再聲稱,對方是個古靈精怪、玩心很大的小少爺。
傅讓夷更放心了,一聽就不般配。
不過,僅憑這兩個詞的描述,他還是在第一時間,認出了這位小少爺。很可惜對方雖然生了一雙烏亮的大眼睛,功能性卻不怎麼樣。
可見從識人能力來看,他們也不般配。
“您說的是這位先生?”
聽到服務生的聲音,祝知希也愣了一秒。
他眨眨眼,視線在兩杯飄着小氣泡的檸檬水裡快速切換,意識到什麼,迅速收回即将被握上的手,指向自己,睜着那雙被認定不好使的大眼睛,盯住另一杯水的主人。
诶?
對方沒看他,喝了一口桌上的檸檬水。
祝知希低下頭,瞟了眼桌号,然後歪着腦袋又檢查了一遍,小聲問站在一旁的女服務生:“這不是9嗎?”
女生忍住笑,指了指傅讓夷所在的桌子:“先生,這是6号,那個才是9号桌。”
啊,搞錯了。
換做以前,他會非常尴尬,但現在完全不。
人都快死了,丢點臉怎麼了?吹了的相親對象難不成還能去大鬧靈堂,對着他的遺照指責他曾經在12月10号咖啡店相親時找錯了人?
祝知希飛快起身,抱歉地沖對面的哥們兒擠出一個笑臉,對服務生說“肉桂拿鐵,還有一份舒芙蕾,謝謝”,然後拿起那杯檸檬氣泡水,挪到真正的9号桌坐下。
而此刻,真正的相親對象正靠在藍色沙發卡座上,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這張面孔,以任何審美取向來看都是無可指摘的英俊,令他想到上學時雕塑系的石膏像。
他皮膚蒼白,沒什麼血色,表情也淡漠,隻定定地看着他,比石膏雕塑還沉靜。陽光從窗棂漫進來,雪白的大衣,寬而平直的肩頸線條,額頭、眉骨,眼眶,鼻梁,處處利落,處處潔淨,仿佛雪地裡被淺金色的光削出的一尊人像。
祝知希毫不抱歉地想,自己弄錯完全合情合理。
這是他進來這家咖啡館之後第一個排除的選項。
誰會頂着這樣一張臉來相親啊?
條件:30歲,單身,大學裡搞考古的……這些和眼前這位有什麼關系嗎?
但畢竟是找錯了人,還是先道個歉吧。
祝知希笑了一下:“那個,不好意思,我剛剛……”
誰知還沒等他說完,對面這位直接站了起來。
“沒關系,今天就這樣吧。”
“啊?我還沒自我介紹呢。”他眨眨眼。
“不用了,我覺得我們不太合适。”
一聽這話,祝知希突然就有些逆反了。他雙臂抱胸,仰着臉,望着這怪人。
“為什麼呢?”
請問你是什麼相親判官嗎?看一眼就判死刑了?
“你也用了抑制器?”相親對象不答反問,語氣還非常之确鑿,更像陳述句。
“什麼?”
怪不得單身啊。長得好看但是不說人話。這才聊了幾句?居然沒一句對上頻道的。
“你是Omega。”他盯着祝知希的臉。
祝知希聽完笑了:“這是怎麼看出來的呀?”
相親判官兼性别判官。
那人不說話了。
用問題回答問題的遊戲忽然戛然而止。
看這人想走,祝知希又不樂意了。
他也站起來,一把抓住那人胳膊,硬生生地把人拽回了卡座,找出身份證,遞了過去。
“我是Beta。跟我結婚等同絕育的Beta。”
豈止是絕育,還有絕症。
[56天20時05分20秒]
我現在是半截身子入土的預制屍體,誰來都是沖喜,兩個月之後直接打包送進鳏夫大本營貼個喪偶标記,重回婚戀市場連降三級。
祝知希喝了一口檸檬水,艱難地将這些碎碎念咽回肚子裡。
可令他意外的是,看完身份證之後,這位冷冰冰的相親對象态度竟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Beta?那很好。”
祝知希忽然警覺地眯起眼。
這個Alpha不會有什麼怪癖吧?我們Beta挺不容易的,折騰Omega就行了能不能别把魔爪伸向我們?
“不是,你剛剛不是還說我們不合……”他一邊說,一邊收回證件,準備放好。
話沒說完,他忽然一愣,猛地用袖子擦了幾下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