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你的錯。
這不是我們的錯——喬淮生與他一同握緊手中的刀。
在這個殘陽似血的夏日傍晚,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離死亡如此之近。
喬淮生确定他從男生的眼睛裡看到了一模一樣的毀欲,于是他注視着,等候着。
掌心的刀柄有些發燙,喬淮生幾乎能看到自己的結局。
他看着男生舉起了刀,刀刃與那人的脖頸隻隔一線。
他看着男生擡頭望了眼天空,那雙黑亮如同鬣狗的眸子。
他看着男生閉了下眼睛,随後——
噗呲!
男生抓着到刀疤臉的肩往上一提,膝蓋頂在他的腹部,刀子狠狠地紮進他旁邊的牆壁裡,聲音帶着喘息的灼痛:“帶着你的人,滾。”
喬淮生手中的刀子落在了地上。
他胸中油然一種被背叛的錯覺,雙手抓着窗台,看着男生将折疊刀收起來,抹了把唇角的傷口,在被浸透的劣質T恤上擦了擦血,轉頭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喬淮生跟上了他。
男生孤獨的,受傷的背影,穿過蛛網凝結的街道,穿過腐爛的瓜果氣息,穿過昏黃的路燈和鮮血般的殘陽,走到一個更加破舊、狹小的街道裡去。
那街道擁擠、肮髒,好像永遠被藏在城市的另一面裡,喬淮生隻花了二十塊錢,就在對面樓裡的按摩店擁有了一個房間。
随後,他站在窗台,看着男生推開家門,将被鮮血打濕的T恤搭在繩子上,露出精壯的傷痕累累的身體。
看着他給自己随便擦了擦鮮血,那雙握過刀的鮮血換成了青菜。
看着他站在熱氣騰騰的竈台邊,給自己煮了一碗面。
看着他平靜的、平常的,将那碗面簡單的面吃掉,洗碗,擦拭桌子。仿佛身上的疼痛不再是疼痛,好像是那些瀕死的、被人的欺辱的瞬間都可以被遺忘。
為什麼?
為什麼?
手腕上的鮮血已經不流了,也許是喬淮生割得太淺,于是他問他也問自己——
為什麼停下?
他看着男生收拾好一切,起身坐到窗前,那一瞬間喬淮生覺得差點以為他要看到自己。
但是沒有,男生隻是平靜地從他狹小整潔的書桌上拿出一本書,在昏暗的燈光下看了起來。
仿佛這實在是任何一個普通人再尋常不過的一天。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背叛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喬淮生的手指死死地掐進掌心,問他更問自己。
書頁翻到一半,男生終于擡起了眼。
微仰着臉,好似在看月亮,落日之後是個滿月,餘晖讓這一片狼藉與肮髒裡都鍍上了一層光。
男生輕輕地笑了下。
喬淮生不覺得這樣的笑容應該出現在他的臉上,但是男生的笑安靜又清冷,好像是看到了什麼極為幸福的事情。
盡管他的眉骨處還帶着傷痕,盡管他身上的血迹未幹,盡管他就在這樣肮髒又破舊的地方。
為什麼——為什麼要笑?為什麼可以忍受?為什麼會停下?
為什麼……依然能這樣的活着?
喬淮生擡頭看了眼月亮。
沒關系,喬淮生告訴自己,他終究會得到答案。
從男生身上,從他自己身上,從他們這些命運的棄子身上。
他會看着他,看着他再一次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要證明給他看——這個肮髒的、隻有鮮血與疼痛的世界,從一開始就不值得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