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今天到場的隻有三個話都不多的先遣隊成員,倘若換做向陽葵或沃德,這二人高低得語氣誇張地感歎一聲“哇塞,自投羅網啊!”
秦知淵朝似木走去,他不再看那個戒備的進化人,開口卻是對着鄞也虞:“研究所已經不再執着于抓捕你去進行消毒,想必你自己也能感覺到。但,”秦知淵站在似木躺着的休息床前擡頭,“出于對你個人安全的考慮,我仍建議你接受消毒。”
“謝謝,但我不會消毒的。”
鄞也虞仍站在角落離這三個清理者最遠的地方,但她的恐慌似乎并不單純來源于抓捕危機。方鶴旻敏銳地從鄞也虞的焦距中捕獲到異常——她正頻繁地将視線落在裡斯身上。
“裡斯,你來帶似木走。”秦知淵看向方鶴旻,“我們走便捷通道,上城區已經安排了專用車在等了。”
方鶴旻沒什麼異議,安靜地跟在裡斯身旁,他正在心底琢磨着之後再找鄞也虞問清楚,誰知剛一腳邁出休息室,身後的人突然激動地開了口。
“我想起來了,我見過你......我在實驗地裡見過你!你也在實驗地裡生活過對嗎?”鄞也虞看着裡斯,“可你明明在我面前自燃了。”
方鶴旻猛地看向鄞也虞。
“我不會記錯的!雖然你的膚色不太一樣了,但你的身形太好認了。”鄞也虞向前一步,眼眶通紅:“你和我們不一樣,你當初是用什麼身份進去的,怎麼可能有人莫名自燃又莫名好端端重新站在這裡的?!”
裡斯眼神悲憫,但他隻能遺憾地說:“抱歉,我沒有這段記憶。”
秦知淵注意到方鶴旻的異樣,他擡眼望去,猝不及防四目相對,秦知淵一怔。
方鶴旻的目光有些複雜,他提了提嘴角,敷衍似的給了秦知淵一個假笑。
鄞也虞知道自己沖動了,清楚問不出任何東西,她頹然地向後退去靠在牆角,“算了,已經不重要了。”
看着方鶴旻率先走出去的背影,秦知淵壓下心底的疑惑,又回頭看了眼鄞也虞,“提醒你一句,倘若發現你的意志最終不敵芯片被侵占意識,那監視你的清理者會第一時間殺了你。”
“真到那種時候那生命于我而言也沒什麼意義了,”鄞也虞自嘲笑笑,“我隻是不想忘記我在實驗地的哥哥而已......”
她的聲音很輕,孤單地消散在空蕩的休息室中。
“你沒必要對我們抱着這麼大的敵意。”
研究所,最高研究廳。接手本次似木救治工作的時日暮雙手随意地插進她的白大褂中,看向緊盯着實驗台的方鶴旻。
“趁着似木的檢查需要一段時間,我不介意跟你稍微講一下亂成一團的研究所。秦隊長估計覺得沒和你解釋這些的必要。”說着時日暮看了眼站在一旁沒有任何表态的秦知淵,聳聳肩道:“除去那些執着于躍階進化的進化派和認為隻要是植入了芯片的都該死的反對派,研究所還有一部分并不傾向任何一方的人,非要分個派别的話,也可以稱這一部分人為中立派。”
方鶴旻看向時日暮,問:“什麼意思?”
“不斷做着死亡率極高實驗的進化派讓中立派厭煩,仰仗進化人對抗芯腦人又認為進化人不該存在的反對派同樣讓中立派不齒。最早中立派在研究所的地位很低,他們沒實權反對高位者的決策,多數人便主張自己是某一派别中的溫和派。但自從秦隊長出來以後,他大刀闊斧地主動開始圍剿芯腦人,又從不站隊進化或反對派,于是短短幾個月下來主動表态加入中立派的人便越來越多了。”
時日暮的研究室裡有一張合照,她凝視着照片,目露懷念,“即便是研究所的人,也可能是這場人造荒謬災難的受害者。”
方鶴旻看向那張照片,指了指照片中笑容溫柔的男人,“比如他?”
“是啊,比如他。”時日暮不再去看照片,聲音輕了許多,“A隊前任隊長林杳期,如果你感興趣的話我可以帶你去看看他。他的父親是非常激進的進化派,他認為杳期的能力植入芯片成為的進化人的可能性非常大。迫于父親的多次央求,杳期答應了實驗。”
方鶴旻挑了挑眉,好奇問:“他現在怎麼樣了?”
“全身插滿營養輸管被關在研究所的全封閉房間裡,他的意識至今仍在試圖搶奪身體主權,芯片一直在紅綠燈間轉換,由于情況非常特殊,沒人能做主他的生命。”一直安靜着的秦知淵接過話,“似木是另一種特殊情況,如非芯片主動蘇醒,否則我們絕對不會冒着讓他失去生命的危險強行喚醒睡眠的芯片。”
方鶴旻“噢”了聲,他低着頭,不由自主地想到今天鄞也虞提到的事情。
倘若裡斯和秦知淵一樣,都曾在實驗地裡生活過,又在實驗地坍塌的時候出現了同樣的自燃消失,那麼如今一起作為清理者出現的他們,有可能也是這場跨越多年時間的研究的受害者嗎?他們又為什麼會出現在實驗地裡呢?
夢魇裡的火舌一次又一次地焚燒着方鶴旻的胸腔,他摸了摸不斷被燒出空洞又自我填滿的心口。被欺騙被抛棄的刺痛被他刻意忽視了許久,此時又逐漸湧上心頭,方鶴旻恍惚又痛苦地想:假如知淵也是受害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