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德跟在其身側,問道:“貴君為何不上去和陛下的親人們聚聚?”
“我一個外來人,為何要去?”
他早就沒有家人了,看到别人一家人團聚,不免泛起了司馬牛之歎。
走到半路中,止住了腳步,轉身去瞅了瞅顧熙穎,眼神中漫上了一絲怊惆。
顧宴甯瞧見了顧鸩止養的貓,上去捋了捋它的毛發,“皇兄,你這裡何時養了隻小貓?”
“前不久。”
“那位沈公子,你和他相處的怎樣?”
“怎樣?時遠時近,時好時壞。”
這時候,顧熙穎從外頭進來 ,笑着将顧鸩止拉到了一邊。
“皇帝這幾年都還是一個人麼?”
他明白顧熙穎是什麼意思,也知曉她這次的來意。
“以前是一個人,現在不是了。”
顧熙穎忖了忖,“倒是……也好。”
“姑母倒是在城外辦了一場賞花宴,想讓皇帝也一同去。”
“可……”
顧宴甯:“哎呀,姑母難得進京一次,你便陪陪她老人家吧。”
顧鸩止嗫嚅道:“這……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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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宮前。
順德瞧見顧鸩止來了,欠身上前去。
“陛下,貴君已經睡下了,您趕明兒再來吧。”
“睡下了?這……藥喝了麼?”
“奴才方才将端進去了,想來貴君是喝下藥後才睡的。”
“那……讓他好好歇息,朕……”
“你進來罷。”
沈然之在裡面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很遠,像是隔着一層霧。
他有些懷愧在心,沈然之叫他的時候,顧鸩止還是疾步上前去了。
殿内空曠,凝着些許寒氣,沒有點燈幽昧不清,裡面像是沒有一絲活氣一般,顧鸩止的腳步聲很輕,生怕打碎了這裡的甯靜。有秋風從窗外吹了進來,床榻邊輕紗幔子蕩起了漣漪。
顧鸩止站在屏風後,沈然之讓他過去。
繞過屏風,瞧見窗幔裡罩着這一個人影,擡手撩起的半邊簾子又垂了下去。
沈然之捂着嘴重重咳嗽起來,顧鸩止過去将簾子挂上,輕輕拍撫他的後背。
他瞧見一旁黑乎乎的藥,道:“怎麼不喝藥?”
說着,便起身過去試探了那碗藥的溫度,還好是溫熱的。
顧鸩止坐到沈然之身旁,将碗遞給他,“把藥喝了。”
沈然之小聲嘀咕:“太苦。”
“苦難道就不喝了麼?”
“快喝了。”他的語氣不像是在命令而是在祈求。
沈然之單手接過藥碗,送到唇邊蹙眉掀起半宿,方才揚起脖子喝下。
顧鸩止微微擡眸,撞見他因吞藥而滾動的喉結,神志迷離的盯了會才移開眼。
若是在沈家時,想要無性命之為,生病了就必須得喝藥,他更是不會道一句苦;若是換做平時順德将藥端上來的時候,沈然之或許會嫌棄小會兒然後一口悶下去,也不會道苦。
曾經僞裝的完美,是因為從來就沒有人留意到其身上披有一層僞裝。當人脫下僞裝開始展示自己的傷口和需求之時,換來的或許會是另外一群人冷冷的一句“這人可真會裝。”
沈然之他也不過是渴望博取到别人關注的一個普通人。自己無意的解下套在自己身上的僞裝,不在口是心非,披着僞裝走了一路,他也累了。
顧鸩止瞥見他隻着了件中衣坐在床頭,便讓他躺下。
“我又沒生病,為何要躺着。”
“睡會兒,”顧鸩止滿含歉意,“若我方才沒來打擾,這時你大概都已入睡了。”
“就是因為你來了,現在睡意全無。”
顧鸩止笑道:“是我的不是。”
他側身,按住沈然之的雙肩,讓其躺在床榻上。
完事後,有轉過身去背對着他。
良久,沈然之聽見顧鸩止說:“今日之事……可令你傷懷了?”
沈然之心裡面一抽搐,眼睛向上望着搖晃的窗幔,沉吟不語。
顧鸩止真淳地道:“其實,她們也是你的家人。”
他微微側首,發現沈然之早已背過身去。擡手将被子拉起來,蓋住對方露在外頭的脊背。
“嗯。”沈然之應了一聲。
“你先走吧,在這裡我沒辦法入睡了。”
顧鸩止想沈然之大概是不願意向他看到自己示弱,便起身幫他把簾子放下,道:“那,我便先走了。”
離開之前,顧鸩止将梅花糕從懷裡摸出來,放到枕側。
沈然之躺在床上好一動不動,他想顧鸩止總是這般慷慨,甚至與别人分享他摯愛的家人,且也總能寬恕别人的一些沒有辦法避免的過失,将心比心。
這一切都是沈然之他無法做到的。
有對方光芒的照耀,他倒是有些不敢步入光的所在了。
因為有了情便有了卑。
不,他沒有卑。那是他心底裡的愛意在開花。